御书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萧衍高坐龙椅，面沉似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下首跪着的几人心脏上。
兵部尚书赵擎跪得笔直，脸上带着沉痛与愤慨。他身边，是几个被他拉来作证的御史官员，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地上，散落着几封“密信”，信上的字迹模仿得极像楼兰文字，内容更是骇人听闻——竟是楼兰公主阿依娜与母国联络，意图窃取大晟边防布阵图的“铁证”！
「陛下，」赵擎声音沉痛，却字字铿锵，「老臣深知阿依娜公主乃和亲而来，本不该妄加揣测。然，边防布阵图关乎我大晟国本，万万不容有失！此番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若只因公主身份便网开一面，恐寒了前线将士之心，更恐国法沦丧啊！」
他重重叩首：「恳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严惩细作，以正国法！」
几个御史也跟着附和：「恳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阿依娜跪在另一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一双美眸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她似乎想辩解，但张口却是磕磕绊绊、词不达意的大晟官话：「我……没有……这个……不是……」
她内心早已被【吃瓜系统】的疯狂提示刷屏：
【卧槽！卧槽！大型栽赃陷害现场直播！赵老狗这手玩得够脏啊！】
【宿主宿主！稳住别慌！那几封信是赵擎门下那个擅长模仿笔迹的清客张秀才写的！用的墨是城南‘翰墨轩’新进的松烟墨，还没干透呢，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松香味！他们故意做旧了，但时间仓促，破绽明显！】
【送信进来的小太监小路子是被林贵妃宫里的大太监用他老家弟弟的命威胁的！信现在就塞在御花园假山第三排第二个窟窿眼里，用油纸包着！】
【他们的计划是坐实你的罪名，赵擎趁机再次强烈要求出兵楼兰，林贵妃则在后宫吹风，说你妖媚惑主，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一箭双雕！】
阿依娜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只能维持着懵懂无助、被吓坏了的和亲公主模样。她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不符合她“人设”的辩解，都会被视为狡诈。
萧衍的目光扫过阿依娜，将她那副可怜模样尽收眼底，同时也清晰地听到了她内心那一长串焦急且信息量巨大的“咆哮”。他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冰冷，看向赵擎。
「赵爱卿，」萧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仅凭这几封来历不明的信，便断定一国之公主为细作，是否过于武断了？」
「陛下！」赵擎似乎早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立刻道，「除了密信，还有人证！看守宫门的侍卫曾见公主贴身侍女形迹可疑，出入于与外使馆驿相近之地。且，公主入宫以来，看似懵懂，实则多次‘巧合’地探听朝政之事，其心可疑啊陛下！」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依娜气得 inwardly 直哆嗦。
就在这时，林贵妃带着一阵香风，未经通传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陛下！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萧衍眉头一皱：「贵妃，朕正在处理要事，你这又是为何？」
林贵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指着阿依娜，哭得梨花带雨：「陛下，臣妾……臣妾方才得知，阿依娜公主她……她竟暗中指使侍女，在臣妾的饮食中下毒！幸得苍天庇佑，被臣妾宫中的嬷嬷及时发现！陛下，此女心肠如此歹毒，如今又涉嫌窃取军国机密，定然是敌国派来的妖女无疑！恳请陛下即刻将此妖女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她一番唱作俱佳，直接将“下毒”的罪名也扣了上来，局势对阿依娜越发不利。
赵擎顺势道：「陛下，贵妃娘娘乃后宫表率，竟也遭此毒手！此女不除，后宫不宁，国将不国啊！」
阿依娜看着这出双簧，内心疯狂呼叫系统：【瓜神！瓜神！快！林贵妃这毒又是怎么回事？快找她的破绽！再没反转我就要凉了！】
【叮！正在为宿主紧急深度扫描林贵妃相关瓜料……扫描完毕！宿主宿主！有大瓜！】系统的声音带着兴奋，【林贵妃根本没事！她是自导自演！那所谓的‘毒药’是她让心腹宫女去太医院偷的一点巴豆粉，分量最多让人拉两天肚子！她目的是火上浇油，彻底按死你！】
【还有还有！重磅炸弹！林贵妃右边袖袋里，藏着一样东西！是赵擎昨晚通过她宫里小太监传给她的情诗！上面有赵擎的私印！内容是‘忆昨宵锦帐缠绵，恨今朝朝堂风波，盼来日你我……’嗷嗷嗷！劲爆！宿主，想办法让她把那首诗掉出来！】
阿依娜眼睛猛地一亮！
机会来了！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看向萧衍，用尽全身力气组织语言，显得更加慌乱无助，手指却“无意”地、微微颤抖地指向林贵妃的袖口方向：
「陛下……毒……没有……贵妃……她……那里……东西……假的……」
她的话支离破碎，听起来像是吓糊涂了的呓语。
但在萧衍听来，结合那清晰的心声：「她袖子里！赵擎给的情诗！有私印！快让她拿出来！」
萧衍眸光骤然一厉！他瞬间明白了阿依娜的“提示”。
林贵妃见阿依娜指向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心虚地捂住了袖口，厉声道：「你这妖女！胡言乱语什么！陛下，她定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赵擎也隐隐觉得不对劲，立刻帮腔：「陛下，公主言语错乱，行为诡异，恐是邪祟附体！应即刻拿下！」
萧衍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一片：「贵妃，公主似乎说你袖中藏了什么东西？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都坦荡一些。你，把袖中之物取出来，让朕看看是何物让你如此紧张？」
林贵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袖口：「陛……陛下！臣妾袖中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物，岂能……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朕命令你，拿出来。」萧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林贵妃吓得一抖，求助似的看向赵擎。
赵擎心中警铃大作，立刻道：「陛下，此乃贵妃私隐，于公审无益，恐怕……」
「赵爱卿，」萧衍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似乎很关心贵妃的私隐？」
一句话，噎得赵擎脸色微变，不敢再言。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贵妃，」萧衍加重了语气，「需要朕让人帮你吗？」
林贵妃魂飞魄散，知道再也瞒不住，手一软，哆哆嗦嗦地从袖袋中摸出一方丝帕包裹着的东西。
「打、打开。」萧衍命令。
旁边的大太监王德全立刻上前，接过那方丝帕，当众打开。
里面并非什么钗环首饰，而是一张折叠整齐的桃花笺。
王德全展开桃花笺，只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强忍着震惊，恭敬地呈给了萧衍。
萧衍接过，目光扫过纸上那缠绵露骨的字句，以及末尾那枚清晰的“赵擎私印”，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好！好一个‘忆昨宵锦帐缠绵’！好一个‘盼来日你我’！」萧衍猛地将那张桃花笺摔在地上，声音冰寒彻骨，「赵爱卿！林贵妃！你们谁来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何物？！」
赵擎在看到那桃花笺时，脑子就已“嗡”的一声，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想到，林贵妃这个蠢货，竟然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还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被发现了！
林贵妃早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此物……此物定然是伪造的！是有人要陷害老臣与贵妃！」赵擎急声辩解，额头青筋暴起。
「伪造？」萧衍冷笑，「这私印也是伪造的？赵爱卿，你要不要亲自过来比对一下？」
「陛下明鉴！定是这妖女！是她设计的圈套！」赵擎猛地指向阿依娜，试图将水搅浑。
阿依娜却抬起泪眼，一脸茫然和无辜，小声啜泣：「……诗……好看……大人……和贵妃……写诗……」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小孩学舌，不懂诗中文雅，只觉好看，却恰恰点明了这诗是赵擎写给贵妃的！
「够了！」萧衍暴喝一声，猛地站起身，「好一出贼喊捉贼！好一出栽赃陷害！」
他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赵擎和林贵妃：「赵擎！你勾结后宫妃嫔，私通款曲，如今更联手构陷和亲公主，其心可诛！林氏！你身为贵妃，不修德行的，善妒狠毒，与人私通，构陷她人，罪加一等！」
「陛下！」赵擎还想挣扎。
「闭嘴！」萧衍毫不留情地打断，「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将赵擎革去顶戴花翎，押入天牢，候审！将林氏剥去贵妃服制，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一片忠心……」赵擎被侍卫左右架起，犹自不甘地大喊。
林贵妃则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那几名作证的御史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等是被赵尚书蒙蔽了啊！」
萧衍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拖下去，各杖责五十，革职查办！」
处理完这一切，御书房内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萧衍、阿依娜和几个噤若寒蝉的内侍。
阿依娜还跪在地上，似乎还没从这急转直下的剧情中回过神来，小脸苍白，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萧衍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
他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吓坏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阿依娜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疯狂呐喊：【妈呀！吓死宝宝了！差点就玩脱了！还好瓜神给力！萧衍这波配合打得不错啊！反应够快！点赞！】
萧衍听着她这心声，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起来吧，」他伸手将她扶起，「没事了。」
阿依娜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腿一软，差点摔倒。
萧衍手臂一揽，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温暖的龙涎香气瞬间包裹了她。阿依娜身体一僵，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陛下……」她小声呢喃，试图站稳。
萧衍却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低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
「下次……‘提示’朕的时候，可以再明显一点。」
阿依娜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不可能啊！她明明伪装得那么好！
看着她瞬间瞪圆的、写满惊慌和疑惑的眸子，萧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多言，只是松开了她，转身恢复了一贯的帝王威严。
「王德全，送公主回宫，好生安抚。传朕旨意，赏公主东珠一斛，锦缎百匹，压惊。」
「嗻。」王德全连忙躬身应下。
阿依娜怀着满腹的惊疑不定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跟着王德全走出了御书房。
阳光刺眼，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
风雨暂歇，但她知道，赵擎倒台，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能听到她心声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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