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王朝的金銮殿上，今日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龙椅上的萧衍面沉如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大多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因为，兵部尚书赵擎，正手持玉笏，慷慨陈词，字字句句，皆指向西域，指向楼兰。
「……陛下，楼兰小国，貌恭而心不服！此次扣押我大晟商队，劫掠货物，打伤人员，绝非偶然！此乃试探，乃对我大晟天威的公然挑衅！」赵擎声若洪钟，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若此番忍让，西域诸国必群起效仿，届时商路断绝，边陲不宁，烽烟再起！臣，恳请陛下圣裁，即刻发兵，踏平楼兰，以儆效尤！」
他话音落下，身后几位武将及依附他的文臣立刻出列附和。
「陛下，赵尚书所言极是！楼兰蕞尔小国，安敢如此？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臣附议！唯有战，方可扬我国威，保边境十年太平！」
主战的声音一时甚嚣尘上。
萧衍的目光扫过那些激动的人群，最后落在队列末尾，那个穿着明显与中原服饰不同、正低着脑袋，似乎因为听不懂而在玩自己腰间络子的身影上。
阿依娜。
她今日被特许上朝，名义上是让她感受大晟威仪，实则是萧衍有意为之。他想看看，这种场合下，那个能在他脑子里“说话”的“系统”，又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果然，就在赵擎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清晰又带着点电子合成感的声音，精准地砸入萧衍的脑海——当然，在他听来，这依旧是阿依娜的“心声”。
【叮——！吃瓜系统提示：检测到高强度‘战争忽悠’信号，来源：兵部尚书赵擎。瓜来咯！】
萧衍敲击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
阿依娜（心声）：【哎呀呀，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大胡子叔叔怎么天天想着打打杀杀？我们楼兰什么时候扣押商队了？那商队明明是自己遇到沙暴迷路了，还是我们楼兰的牧民给救了呢！恶人先告状，屁股坐得歪歪的！】
萧衍眸色一深。果然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坚定的声音响起：「陛下，老臣以为，不可！」
出声的是年迈的丞相，他一向主张怀柔。
「两国交涉，情报为先。仅凭一方之言便贸然兴兵，实非明君所为。老臣建议，应立即派遣使者前往楼兰及西域都护府彻查此事，若楼兰果真无礼，再发兵不迟！」
几位文臣也纷纷点头称是。
主战与主和两派，立刻在朝堂上争论起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赵擎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丞相一派：「彻查？来回至少一月！届时楼兰早已做好准备，我大军征讨徒增伤亡！丞相是年纪大了，畏战了吗？还是说，收了西域什么好处？」
这话已是极其无礼的指控，丞相气得胡子直抖：「你！赵擎，休得血口喷人！」
赵擎却不理他，再次向萧衍拱手：「陛下！兵贵神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愿亲率精兵，一月之内，必取楼兰国王首级献于陛下！」
朝堂之上，战火味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阿依娜的头垂得更低了，宽大的衣袖下，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她听不懂全部，但“楼兰”、“发兵”、“踏平”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样刺着她的神经。
母国弱小的悲哀，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的命运，母国的命运，就在这异国他乡的大殿上，被一群人轻飘飘地争论着。
【怎么办怎么办？系统救命啊！再不打消皇帝打仗的念头，我家就要没了！】她内心急呼。
【叮——正在为宿主紧急扫描关键人物‘赵擎’及其党羽…扫描完毕！锁定目标：兵部左侍郎，孙礼。关键词：贪污，军饷，屁股。】
阿依娜（心声）：【？？？屁股？这个时候爆这种瓜？有没有能阻止打仗的瓜啊！】
萧衍：“……”
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屁股”给噎了一下，但神色依旧维持着帝王的深沉莫测。兵部侍郎孙礼，是赵擎的铁杆心腹，掌管部分军需调配。
【叮——瓜料传输：兵部左侍郎孙礼，三日前于京郊‘锦绣庄’，秘密接收江南绸缎商王百万‘孝敬’的东珠十斛，白银五千两。缘由：孙礼利用职权，在去年西北军冬衣采购中，以次等棉花充作上等，并将采购价虚报两成，所得差价，与王百万六四分成。涉事军衣共计三万套，证据藏于孙礼书房，第三排书架后方暗格内的账册中。附注：孙礼因贪污心虚，极度关注自身‘屁股’是否坐得安稳，故关键词触发。】
一段详细至极的信息涌入，伴随着几张模糊却能辨认出孙礼和王百万脸孔的图像闪过。
萧衍敲击扶手的动作彻底停了。
好一个孙礼！好一个贪污军饷！西北苦寒，将士们若穿着次等棉衣如何御敌？这简直是动摇国本！而赵擎，竟对此一无所知？还是说……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正在力主出兵、一副忠君爱国模样的赵擎，又扫了一眼站在赵擎身后不远处，那个此刻正因为朝堂争论而面色有些微微发白，时不时偷偷擦拭额角的兵部侍郎孙礼。
「孙侍郎。」萧衍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整个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点名一个并非争论焦点的兵部侍郎。
孙礼本人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躬身道：「臣…臣在！」
赵擎也微微皱眉，看向萧衍，揣测着皇帝的意图。
萧衍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赵爱卿主张对楼兰用兵，你身为兵部侍郎，主管部分军需，以为如何？粮草、军械、冬衣，可都准备充足，能支撑一场远征？」
孙礼心里正有鬼，猛地被问到最敏感的军需问题，尤其是“冬衣”两个字，差点让他腿一软。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飘：「回…回陛下！赵尚书深谋远虑，所言句句为我大晟！至于军需…兵部…兵部一直在积极筹备，虽…虽偶有短缺，但绝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臣…臣坚决支持赵尚书！」
他赶紧表忠心，把锅甩给“偶有短缺”，试图蒙混过关。
阿依娜（心声）：【啧啧啧，还在嘴硬！你的屁股都快被你自己贪没啦！还支持打仗呢，是想趁机再贪一笔填补亏空吗？皇帝快问他东珠好不好看！白银重不重！冬衣暖不暖和！】
萧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他并未如阿依娜心声那般直接发难，而是目光转向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阿依娜。
「楼兰公主。」他开口，语气竟放缓了些许。
阿依娜一个激灵，连忙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出列，用生硬古怪的官话应道：「阿依娜…在。」
她垂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一副被朝堂阵仗吓坏了的模样。
萧衍看着她这副样子，再对比脑子里那呱噪又一针见血的心声，只觉得一种奇异的割裂感，让他差点没维持住严肃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道：「赵爱卿所言，你母楼兰扣押大晟商队，你可有话要说？」
阿依娜抬起头，碧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懵懂”和“焦急”，她用力摆了摆手，官话词汇匮乏，说得磕磕绊绊：「没、没有！楼兰，好朋友！商队…沙暴！救了！好人！」
她努力表达着，因为急切，脸颊都涨红了，看上去更像一个受了委屈却说不清的孩子。
赵擎冷哼一声，不屑道：「公主殿下自然替母国说话！空口无凭，如何取信？」
阿依娜（心声）：【要证据？你的好部下孙礼那里证据多得很呢！不过不是楼兰的，是你兵部的！啊啊啊好气！好想戳穿他！】
萧衍适时地再次看向阿依娜，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引导：「公主似乎有话要说？不必害怕，想到什么，都可说与朕听。即便说错，朕恕你无罪。」
这话一出，赵擎眉头皱得更紧。陛下对这和亲公主是否太过宽容了？
阿依娜像是得到了鼓励，又像是急昏了头，她忽然伸手指向刚才说话的孙礼，用她那半生不熟的官话，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好奇”语气，脆生生地问道：
「那位大人…说话，为什么一直抖抖抖？」
她学着孙礼刚才擦汗的样子，笨拙地抹了抹自己的额头，继续“天真无邪”地发问：
「是…是屁股坐得不舒服吗？」
「噗——」
朝堂之上，不知是哪位年轻臣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憋住。
孙礼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又羞窘：「公…公主休得胡言！臣…臣没有！」
阿依娜（心声）：【哼！让你跟着赵擎起哄打仗！吓死你！系统说了，你最怕屁股坐不稳！我偏要说！】
萧衍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努力压下那丝笑意，面上反而显出一丝不悦，看向孙礼：「孙侍郎，公主虽言语不通，却也看出你举止失常。朕方才问你军需之事，你便神色慌张，汗出如浆。莫非…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
他话语一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压：「你的‘屁股’，真的没坐正？」
“屁股没坐正”一语双关，在此刻听来，简直是雷霆万钧的质问！
孙礼被这突如其来的犀利质问和帝王威压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牙齿打颤，语无伦次：「陛下！臣…臣冤枉！臣没有…臣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心虚到极点的模样，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
赵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狠狠瞪了一眼烂泥般跪在地上的孙礼，心中惊疑不定。这个蠢货！难道真的背着他做了什么蠢事，还被皇帝抓住了把柄？否则陛下为何独独针对他？还有这个楼兰公主，她是真的傻，还是…故意的？
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瘫跪于地的孙礼身上。方才还在激烈争论的战与和，此刻竟被这诡异的一幕彻底打断。
丞相趁机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孙侍郎如此形态，显然心中有鬼！军需乃国之大事，岂容蠹虫蛀蚀？老臣恳请陛下，暂缓对楼兰用兵之议，先行彻查兵部军需账目，以安军心，以正朝纲！」
几位大臣立刻附和：「臣附议！」
「臣附议！」
风向瞬间逆转。
萧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孙礼，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赵擎，心中冷笑。
他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准奏。」
「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即刻查封兵部相关账册，搜查孙礼府邸及办公之所！一应涉案人员，严惩不贷！」
「至于楼兰之事……」萧衍目光扫过赵擎，「依丞相所奏，先行遣使查明真相，再作决断。退朝！」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朝臣，瘫软如泥的孙礼，以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赵擎。
赵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似乎被皇帝突然离开吓到、依旧一脸“懵懂无辜”站在原地的阿依娜，眼神深处，第一次真正涌上了浓重的杀意。
这个楼兰公主，绝不能留！
阿依娜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拍了拍胸口。
【呼……好险好险，总算糊弄过去了……母国暂时安全了吧？】
【不过……那个大胡子叔叔的眼神好可怕……系统，我是不是玩脱了？】
她缩了缩脖子，在宫人的引导下，赶紧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已经走出大殿的萧衍，回想起方才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屁股”，终于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
这个阿依娜……
还真是他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