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王朝,金銮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凝重,仿佛暴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龙椅之上,年轻帝王萧衍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他的目光扫过丹陛之下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为首那位气势汹汹的兵部尚书赵擎身上。
阿依娜,那位来自楼兰的和亲公主,依旧被“特许”站在大殿角落一个不显眼却视野极佳的位置。这是萧衍几日前心血来潮下的旨意,美其名曰“感受天朝上国威仪,习学礼仪教化”。此举曾引得后宫前朝些许非议,但皇帝一意孤行,众人也只当是陛下对异域玩物的新鲜感未退,加之这公主看起来懵懂怯懦,并无威胁,便也渐渐无人再提。
此刻,阿依娜低眉顺眼地站着,努力扮演好她的“木头美人”。繁复的宫装沉重闷热,压得她纤细的肩膀微微发酸。她心里正疯狂吐槽:「这朝会还要开多久?腿都快站麻了。左边第三排那个白胡子老臣好像又在偷偷打瞌睡,胡子都快翘到鼻孔里了……咦,右边那个胖胖的官员腰带是不是系反了?这官袍穿得也太不拘小节了……」
然而,与她脑中这些鸡零狗碎的吃频道想截然不同的是,她感受到了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紧张感,源头正是那位兵部尚书赵擎。
果然,在一阵沉闷的议事过后,赵擎猛地跨步出列,声如洪钟,打破了殿内的平静:“陛下!臣,有本奏!”
萧衍眸光微敛,淡淡道:“讲。”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阿依娜心中一跳,瞬间打起精神。系统今早莫名提示了一句【朝会吃瓜预警,保熟】,她就知道今天肯定没好事。
赵擎手持玉笏,慷慨陈词,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不容置疑的强硬:“陛下!西域楼兰,蕞尔小国,向来首鼠两端,表面臣服我大晟,实则暗通突厥王庭!近日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楼兰王竟允许突厥骑兵借道其国境,袭扰我大晟商队,杀我子民,劫掠财物!此等行径,背信弃义,猖狂至极,实乃对我天朝威严的公然挑衅!”
他每说一句,殿内气氛便冷一分。不少主战派的官员面露愤慨,频频点头。
阿依娜的心猛地揪紧:「胡说!父王绝不会如此!楼兰夹在大晟与突厥之间,向来小心谨慎,怎会主动引狼入室?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赵擎继续道,语气越发激昂:“陛下!楼兰不灭,西域难平!突厥狼子野心,得此跳板,他日必成大患!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发兵十万,征讨楼兰!扬我国威,以儆效尤!届时,必能震慑西域诸国,使之不敢再生二心!”
「十万大军?!赵老贼你这是要灭我楼兰全族啊!」阿依娜脸色微微发白,宽大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强忍着抬头辩驳的冲动,告诉自己必须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她下意识地看向龙椅上的萧衍。
萧衍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深邃地看向赵擎:“赵爱卿,军报所言,证据确凿?”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被劫商队幸存者皆可作证,所见骑兵确是从楼兰境内而出!此乃铁证!”赵擎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亲眼所见。
「系统!系统!救命啊!他要打我家了!快看看这老匹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阿依娜在心中疯狂呼唤。
几乎是瞬间,那熟悉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如同天籁:
【叮!检测到高强度“战争瓜”,正在为宿主优先解析……解析完毕!】
【吃瓜目标:兵部尚书,赵擎。】
【核心爆料:其心腹,督粮官王德贵,三日前于京郊别苑秘密宴请突厥使者阿史那鲁。席间,王德贵承诺若赵擎出兵楼兰成功,将暗中开放边境三处关隘,允突厥低价收购战后缴获之楼兰王室珍宝及部分军械,并以“损耗”名义虚报粮草,中饱私囊。双方签署密约一份,藏于王德贵书房暗格第三块地砖之下。】
【附带瓜料:赵擎昨夜歇于侧室夫人院中,因服用助兴丹药过量,今晨早起略有不适,故今日火气尤甚。】
信息量巨大,瞬间涌入阿依娜脑海。她先是震惊于赵擎竟敢通敌,随即是无尽的愤怒,最后那条附带瓜差点让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死死低下头。
而另一边,萧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又听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之后,是那段清晰无比的、关于赵擎及其心腹通敌卖国的详尽信息!他的目光倏地扫向角落那个看似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公主,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止。通敌?开放关隘?密约?此事若真,赵擎其心可诛!
但他表面依旧平静,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看着赵擎:“哦?铁证?赵爱卿倒是准备充分。”
赵擎并未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微妙变化,只觉得陛下已被说动,趁热打铁道:“陛下!兵贵神速!请陛下即刻决断!”
一部分武将和赵擎党羽纷纷出列附和:“臣等附议!请陛下发兵,剿灭楼兰!”
朝堂之上,主战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阿依娜心急如焚,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这几天刚磕磕绊绊学来的几句大晟官话,猛地抬起头,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好奇,用她那极其生硬、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语调,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请……请问……”
喧闹的朝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这个一直被视为背景板的和亲公主身上。大臣们面露诧异、不屑、或是看好戏的神情。赵擎更是被打断了慷慨陈词,不悦地皱紧眉头,冷冷地瞥向她,眼神如刀。
阿依娜仿佛被他的眼神吓到,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努力指着赵擎,继续用她那半生不熟的官话,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地问道:“那位……大、大人……说……楼兰……坏……”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然后歪着头,露出一副极度困惑的表情,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可是……‘阿史那鲁’……不是……突厥……名字吗?”
“王……德贵大人……为什么……要请……突厥人……喝酒……还……写……小纸条……藏在……地底下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
“阿史那鲁”、“王德贵”、“突厥人”、“喝酒”、“小纸条”、“藏地底下”……这些词语从一个语言不通、看似懵懂无知的异国公主口中磕磕绊绊地吐出,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堪比惊雷的效果!
赵擎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收缩,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看向阿依娜,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妖魔!她怎么会知道?!王德贵?阿史那鲁?密约?地砖?这不可能!此事绝密至极,便是他的心腹中也仅有寥寥数人知晓!这个楼兰妖女从何得知?!
不止是他,方才还附议出兵的几个官员也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恨不得离赵擎远一点。
其他大臣则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目光在赵擎和阿依娜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震惊与怀疑。
「噗——」萧衍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严肃表情。他赶紧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去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好!很好!这小公主,总是能给他“惊喜”!他原本还在思索如何借心声信息发难,她倒好,直接装傻充愣地把最劲爆的瓜给捅出来了!这方式,简直……妙不可言!
他瞬间收敛笑意,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脸色惨白的赵擎,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无穷的压迫感:“赵爱卿。”
仅仅三个字,赵擎便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盯上。
“王德贵,可是你麾下督粮官?”萧衍缓缓问道,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赵擎心上,“这位阿史那鲁,又是何人?公主所言,‘喝酒’、‘写纸条’、‘藏地底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陛下明鉴!”赵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公主……公主她言语不通,胡言乱语!臣……臣根本不认识什么阿史那鲁!王德贵宴请友人乃是私事,岂能因公主一句不明所以的胡话便定罪于臣?此乃污蔑!是楼兰的阴谋!欲离间我君臣!陛下万万不可听信!”
「呸!死到临头还嘴硬!」阿依娜心中大骂,脸上却显得更加无措和委屈,眨着一双蔚蓝如湖水的眼睛,看着萧衍,小声嘟囔(继续用她那破官话):“没有……胡话……系统说的……藏在地砖下面……第三块……”
虽然她说得颠三倒四,关键词却清晰无比。
萧衍心中大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愈发寒冷:“胡言乱语?朕看公主说得倒是很清楚。王德贵,阿史那鲁,地砖……赵爱卿,你觉得天下真有如此巧合的胡言乱语吗?”
他不再看跪地发抖的赵擎,猛地提高声调,厉声道:“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即刻包围督粮官王德贵府邸及其京郊别苑!给朕搜!重点搜查书房暗格地砖!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萧衍的声音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响彻大殿。
“遵旨!”侍卫领命而去。
赵擎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知道,完了!一旦密约被找到,他就彻底完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远在深宫、看似蠢笨的和亲公主,究竟是如何得知这绝密之事的?!他猛地抬头,看向阿依娜的眼神充满了最恶毒的怨恨和恐惧。
阿依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萧衍见状,冷冷一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出兵楼兰之事,休要再提!退朝!”
说罢,他拂袖而起,目光在掠过阿依娜时,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
“退朝——”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
百官心思各异地跪送皇帝,然后纷纷起身,窃窃私语着,目光复杂地看着失魂落魄被内侍“扶”起的赵擎,又远远瞥一眼那个依旧站在角落、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下了一颗怎样重磅炸弹的楼兰公主,陆续退出大殿。
阿依娜轻轻吁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赵擎的眼神真的吓到她了。
「系统,谢了救命之恩啊……回头给你烧高香……」她心有余悸地想着,腿还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小跑到她面前,恭敬地低声道:“公主殿下,陛下有请,御书房一见。”
阿依娜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来了,秋后算账还是……论功行赏?不对,他应该不知道是我‘功’吧……」
她惴惴不安地跟着小太监,走向那深不可测的帝王书房。她知道,今天这场朝堂风波,仅仅只是个开始。赵擎倒台在即,而她自己,也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爆发”,被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未来的路,似乎更加危机四伏,却也……或许暗藏生机。
至少,那个能听到她心声的皇帝,刚才好像……并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