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后宫的日子的确如阿依娜所预料的那般,并不平静。自那日朝堂之上,她“懵懂”一问,竟意外搅黄了兵部尚书赵擎力主出兵楼兰的提议后,她这个原本被视作透明人的和亲公主,似乎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明面上,她依旧是那个语言不通、举止笨拙、对中原文化一窍不通的西域公主。每日例行给皇后请安时,她总是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听着各宫妃嫔用或软或硬的腔调,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机锋话。
但暗地里,【跨国吃瓜系统】几乎成了她在这个深宫中唯一的乐趣和情报来源。每日都有无数或大或小的瓜料涌入她的脑海,从某位才人偷偷与侍卫递纸条,到某位管事太监偷偷克扣份例,让她对这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暗潮汹涌的后宫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日,请安刚散,位份仅次于皇主的林贵妃却突然笑吟吟地开口了,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正准备溜走的阿依娜。
「诸位妹妹且慢走,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本宫已命人备下了些茶点,不如一同去赏玩一番,也让我们这位初来乍到的楼兰妹妹,好好领略一下我们大晟园林的景致,免得总说我们冷落了她。」
林贵妃声音柔媚,话语听起来也颇为得体,但阿依娜心中却警铃大作。这林贵妃是赵擎的远房侄女,向来与赵擎同气连枝,对自己这个“碍了赵尚书事”的和亲公主,怎会突然如此好心?
果然,系统提示音适时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新瓜!林贵妃此次赏花宴乃‘鸿门宴’,主要目标:宿主您!】
【瓜点细览:1.林贵妃已安排人手,将一枚陛下赏赐给其父、后被其父转赠予她的西域进贡的孔雀金钗,趁人不备放入宿主随行宫女袖中,欲栽赃宿主指使宫人偷盗御赐之物。2. 若栽赃不成,则会在茶点中放入少量会导致皮肤红痒的药物,令宿主当众出丑。3. 其主要目的为打压宿主气焰,报朝堂之仇,并试探陛下对宿主的态度。】
阿依娜内心一阵冷笑,果然如此。这手段不算多么高明,却足够恶心人,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处理不好,她这“窃贼”或“失仪”的名声就算坐实了,日后在宫中更难立足。
她面上却依旧是一派茫然无知的样子,眨着一双清澈又显得有些迷惑的异域眼眸,看着林贵妃,用她那磕磕绊绊、语调古怪的官话说道:「谢…贵妃…好意。花,好看。去,去看看。」
周围几个依附林贵妃的妃嫔掩嘴轻笑,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她们只觉得这楼兰公主果真愚钝,连贵妃话里的机锋都听不出,还傻乎乎地往上凑。
皇后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多言,只道:「既然如此,姐妹们便去松快片刻吧,本宫有些乏了。」显然是不想掺和其中。
阿依娜在心底给皇后点了个赞,这位中宫之主,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御花园。春光明媚,海棠娇艳,的确是一派好风光。但阿依娜可没多少心思赏花,她一边装作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在脑海里紧急呼叫系统。
「系统,重点监控我带来的那两个宫女,特别是靠近我左手边的那个叫小翠的,看看谁有机会接近她,以及那金钗具体会被放在她身上哪个位置。」
【叮!已开启重点监测。目标宫女:小翠。监测中…】
【提示:林贵妃贴身大宫女兰心,会在经过一处假山拐角,借众人视线被遮挡时,快速将金钗塞入小翠外侧袖袋之中。预计发生时间:三分钟后。】
阿依娜心中一定,有了准确信息就好办多了。
她故意放慢脚步,落到了队伍后面,靠近那个叫小翠的宫女。小翠是内务府分派过来的,心思简单,此刻正有些紧张地跟着,丝毫不知自己即将成为别人构陷主子的工具。
经过那处假山时,阿依娜看似被一朵并蒂海棠吸引了注意力,脚下微微一个趔趄,「哎呀」低呼一声,身体巧妙地往小翠那边一歪。
「公主小心!」小翠下意识地伸手来扶。
就在这一刹那,阿依娜的宽大袖摆仿佛无意般,极其迅速地在小翠的袖口处拂过。凭借系统精准的预判和方位提示,以及她前世的一点小手法(穿越前或许是个魔术爱好者?),那枚尚未被放入小翠袖中的、冰凉坚硬的孔雀金钗,已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夹带了出来,滑入了自己更深的内袖暗袋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加上假山遮挡,几乎无人察觉。那贵妃的心腹宫女兰心刚刚靠近,正准备动手,却发现目标人物的袖口已经被公主挡了一下,她愣了一下,没找到机会,只得暂时退开,另寻时机,心下狐疑只是巧合。
阿依娜站稳身体,对着小翠露出一个安抚的、略显笨拙的笑容:「站,站不稳。谢谢。」
小翠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第一道危机,暂时化解。
赏花宴设在水榭之中。精致的茶点陆续呈上。阿依娜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碟芙蓉糕,系统立刻提示:【就是这份!靠近左下角的那块被加了料!】
阿依娜心中冷哼,面上却显出对中原点心极大的好奇。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看起来安全的豌豆黄,小口吃着,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那碟芙蓉糕,像个馋嘴的孩子。
林贵妃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亲自用银筷夹起那块有问题的芙蓉糕,放到阿依娜面前的小碟中,笑容亲切:「妹妹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最拿手的,甜而不腻。」
「谢,贵妃。」阿依娜露出欣喜的笑容,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糕点时,手腕忽然一抖,像是没拿稳一样,整块糕点“啪”地一下掉在了她华美的裙裾上,摔得稀碎,糖粉和油渍瞬间污了衣裙。
「啊!」阿依娜惊呼一声,猛地站起来,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裙子,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懊恼,眼圈微微发红,像是要哭出来,「脏了…好看裙子…坏了…我笨…」
她这副慌乱又可怜的模样,倒显得真情实感,丝毫看不出是故意为之。
众妃嫔皆是一愣,有人露出鄙夷,觉得她果然上不得台面;有人则觉得可惜了那好料子。
林贵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准备好的说辞——若阿依娜不吃该如何劝食,或者吃了之后发作她该如何训斥——全都派不上用场了!谁能料到她会直接掉在身上!这简直…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无…无事,」林贵妃勉强维持着笑容,「一块糕点而已,妹妹不必惊慌,让宫女擦擦便好。」
「擦不掉…」阿依娜瘪着嘴,眼泪汪汪,「要,要回去换…」她一副因为搞砸了事情而急于逃离现场的模样。
林贵妃看着计划再次落空,心头火起,却不好当着众人面强留一个裙子脏了的妃嫔。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假意关怀几句然后放人,系统新的提示音却在阿依娜脑海中炸响:
【叮!突发大瓜!检测到林贵妃贴身宫女兰心袖中藏有一封密信!是赵擎写给林贵妃的!内容涉及打探陛下近日动向及对西域政策,并有暧昧言辞!瓜值颇高!】
【传送中…图文信息已接收。】
阿依娜心中剧震!赵擎和林贵妃竟敢私通书信?!还涉及打探朝政!这简直是往皇帝眼皮子底下递刀啊!
她瞬间改变了主意。现在不能走!这封信,必须让它曝光!但,绝不能由自己直接指出!
她立刻维持着那副欲哭无泪、看着裙子的懊恼样子,实则大脑飞速运转。
恰在此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缓缓朝水榭走来。不是别人,正是刚处理完一部分政务,想来御花园散散心的皇帝萧衍。
众妃嫔一见圣驾,顿时又惊又喜,纷纷起身整理仪容,准备接驾。林贵妃也连忙起身,脸上堆起最美的笑容,迎上前去。
阿依娜眼底精光一闪,机会来了!
她故意手忙脚乱地跟着众人起身,因为“慌乱”,脚下又是一绊,这次直接朝着站在她侧前方的、林贵妃那个心腹宫女兰心撞去!
「哎呀!」
两人撞作一团。阿依娜一只手“惊慌失措”地乱抓,正好精准地扯住了兰心的袖口!
「刺啦——」
一声绢帛撕裂的清脆响声格外刺耳。兰心惊呼一声,袖口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而就在此时,一封未曾封口的信件,从她那被撕裂的袖袋中滑落,飘飘荡荡,正好落在刚刚走入水榭、目光扫过来的皇帝萧衍的脚前!
一瞬间,整个水榭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信上,以及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的兰心和林贵妃身上!
阿依娜则趁机稳住身体,脸上满是闯祸后的惊恐和害怕,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袖子和掉出的东西,用她那带着哭腔的、半生不熟的官话结结巴巴道: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绊倒了…这…这是什么呀?」
她睁着一双无比“无辜”和“懵懂”的大眼睛,看看地上的信,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林贵妃和兰心,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衍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他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封信,信封上并无署名,但从那宫女袖中掉出,已极为可疑。他的目光随即扫过一脸“惊慌失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阿依娜,最后定格在林贵妃那张煞白的脸上。
他自然听到了阿依娜方才心中那一连串的惊呼:「天啊!我怎么又闯祸了!把人家衣服撕坏了!咦?那掉出来的是纸吗?上面好像有字?是话本子吗?贵妃娘娘的宫女也喜欢看话本子吗?可是话本子为什么要藏在袖子里呀?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萧衍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话本子?这女人装傻充愣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若非他能听到她那看似慌乱实则冷静的心声,以及之前系统提示的关于赵擎密信的内容,恐怕真要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弯腰,亲手拾起了那封信。
林贵妃和兰心几乎要晕厥过去。
「陛…陛下…」林贵妃声音颤抖,「这…这定是这贱婢私藏的不堪之物,污了圣目,臣妾这就…」
萧衍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径直抽出了信笺。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信中的内容,虽用了些隐语,但打探帝踪、窥测朝政意图明显,而那末尾几句暧昧关切的言辞,更是触犯了帝王大忌!
「好,很好。」萧衍的声音冷得如同冰碴,他抬起眼,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林贵妃,「贵妃,你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赵尚书的信,为何会出现在你贴身宫女的身上?还涉及朕之起居与朝政之事?」
林贵妃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陛下明鉴!臣妾不知!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定是这贱婢背主私通,臣妾御下不严,求陛下恕罪!」她此刻只能弃车保帅,将一切推给兰心。
兰心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怒火。他岂会看不出林贵妃的推诿之词?只是眼下证据虽指向私通消息,但那暧昧之语尚不足以定他们私通之罪,且赵擎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需从长计议。
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贵妃御下不严,禁足长春宫一月,无旨不得出!宫务暂交贤妃打理。」萧衍冷声下旨,随即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兰心,「将此贱婢拖下去,严加审问!朕要知道,她都背着主子,做了多少好事!」
「是!」身后如狼似虎的内侍立刻上前,堵了嘴将面如死灰的兰心拖了下去。
林贵妃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禁足一月,剥夺宫权,这惩罚可谓极重!她辛苦经营的形象和权力,瞬间崩塌大半。她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射向始作俑者阿依娜。
而阿依娜,此刻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可怜,瑟缩在一旁,眼睛红红的,看着这场因自己“不小心”而引发的风暴,仿佛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有萧衍能听到她心底那细微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嘀咕:
「哎呀呀,好像又闯祸了…不过这次好像帮陛下抓到了坏人?虽然我不是故意的…陛下不会又怪我吧?他脸色好吓人…不过…贵妃娘娘好像更惨哦?那个宫女好可怕,眼神像要吃掉我一样…系统系统,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靠近危险人物会这么吓人啊…」
萧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又想气又想笑的诡异情绪,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看似懵懂无知、却总能搅动风云的和亲公主。
这女人,究竟是福星,还是祸水?
或许,兼而有之。
他挥袖,转身离去,留下一众噤若寒蝉的妃嫔和面如死灰的林贵妃。
阿依娜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轻轻拍了拍胸口,暗自松了口气。
危机,似乎又暂时度过了。而且,好像还意外地…帮那个疑心重的皇帝拔了一颗小钉子?
嗯,今天这瓜,吃得有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