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破了紧绷的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声音来源——云澈皱着小鼻子,琉璃般的眸子盯着那杯粉红色的液体,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表情,仿佛看到的不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营养液,而是一杯刚从机油桶里舀出来的污水。
雷焱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雷烁把玩数据芯片的动作也顿住了,唇角那丝假笑彻底消失。
雷蒙德心头一紧,赶紧开口,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崽…澈澈,这个…这个是最新款!草莓味的!比医院那个好喝!真的!你尝尝看?补充能量…”
云澈看都没看他,小手直接伸进了她那宽大的、仿佛能装下整个宇宙的道袍袖子里。
摸索。
在雷焱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雷烁冰冷的审视、雷蒙德紧张的注视、以及艾伦管家微微抽动的嘴角注视下,她掏出了一个…
油纸包。
油纸皱巴巴的,边缘还带着点焦痕,一看就是反复使用过。
一股截然不同的、原始而霸道的香气,如同沉睡的猛兽苏醒,悍然撕裂了营养液的甜腻封锁,蛮横地冲进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那是油脂被烈火炙烤过的焦香,混合着某种辛辣植物的刺激芬芳,还有虫族甲壳特有的、略带矿物感的咸鲜!
云澈旁若无人地解开油纸包。
里面赫然是半条烤得金黄焦脆的虫族大腿!
甲壳边缘被巧妙地敲开,露出里面纹理分明、透着诱人粉嫩的虫肉。
细小的油珠还在滋滋作响,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她的小手异常灵活,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清辉,如同最锋利的无形刀刃,刷刷几下,就将那半条虫腿肉片成了厚薄均匀的片状。
粉白相间的虫肉整齐地码放在油纸上,油脂浸润,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然后,在满室死寂中,
在雷焱几乎要掀桌而起的暴怒边缘,
在雷烁眼中冰层碎裂的震惊里,
云澈伸出沾着油星的小手,将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香气炸裂的烤虫肉片,稳稳地推到了主位雷蒙德的面前。
她仰起小脸,清澈的眸子看着雷蒙德胸腹间绷带的位置,声音软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吃肉。补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天花板的冷光灯都晃了晃!
雷焱·阿瑞斯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合金高背椅被他狂暴的力量带得向后翻倒,重重砸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他双目赤红,熔金色的兽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收缩成针尖,死死瞪着云澈,又猛地转向雷蒙德,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变形:
“父亲!你还要纵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到什么时候?!”
他巨大的狮爪狠狠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桌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掌印!
那杯粉红色的营养液被震得跳起,粘稠的液体泼洒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蜿蜒流淌,像一道刺眼的血痕。
“在病房里啃军用零件!用针扎人!把议员怼吐了!现在!现在又把这种恶心的虫子尸体带到雷家的餐桌上?!”
雷焱的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被冒犯的尊严和对父亲“背叛”的痛心,
“她根本就是个怪物!一个会点邪门歪道的怪物!她凭什么坐在母亲的位置上?!凭什么玷污阿瑞斯家的餐桌?!”
他的怒吼在空旷冰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回音。
雷烁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没有雷焱的狂暴,却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他脸上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阴冷的漠然。
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纹丝未动的营养液,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桃花眼看向雷蒙德,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大哥话糙理不糙,父亲。自然女性珍贵不假,但元帅府不是垃圾场。一个行为诡异、来历不明、甚至可能威胁到家族安全的存在…您确定要用整个阿瑞斯家的声誉,去赌您一时兴起捡来的‘父女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盘油汪汪的虫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极致的厌恶,
“还是说,您也被这种…原始野蛮的‘食物’迷惑了心智?”
兄弟俩,一个狂暴如火,一个阴冷似冰,形成了鲜明的夹击之势。
矛头直指云澈,也刺向试图维护她的雷蒙德。
雷蒙德的脸色铁青,巨大的狮爪在桌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胸腹间的伤口因为愤怒和激动传来阵阵闷痛,但他强行压下。
他猛地看向两个儿子,熔金的狮瞳里是压抑的风暴:
“雷焱!雷烁!注意你们的言辞!澈澈是我…”
“浪费。”
一个软糯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雷蒙德酝酿中的雷霆之怒。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让狂暴的雷焱和阴冷的雷烁都愣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云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椅子。
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张巨大的、象征着雷家权力与冰冷的黑色金属餐桌旁。
泼洒的粉红色营养液正缓缓流向她脚边。
她看都没看那两个对她怒目而视的便宜哥哥,也没看脸色铁青的元帅爹。
她的目光,落在雷焱拍翻的椅子、泼洒的营养液、以及自己那盘被推远的虫肉片上。
小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一种纯粹的、对食物被糟蹋的不满。
然后,在雷焱即将爆发出更猛烈咆哮的前一秒,在雷烁嘴角重新挂上刻薄冷笑的瞬间——
云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