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太久。雨水依旧冰冷，街道依旧死寂，唯有那徘徊在黑暗边缘的拖行声，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他们危机从未远离。空气中弥漫着污水带来的腥臭和鬼手消散后的焦糊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氛围。
谢临川将那块锈蚀的车牌碎片小心收起，这不仅是第二个溺死鬼存在的证据，或许也是后续解开谜题的关键。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家紧闭的便利店，卷帘门上的红色电话涂鸦在昏暗光线下仿佛一只窥视的眼睛。
“便利店的禁制很强，强行突破不明智。”虞千秋调息片刻，压下了魔元翻涌带来的不适感，开口道。她刚才近距离感受了那无形力场的强度，以她现在的状态，硬闯成功率极低，且必然付出巨大代价。“但此地铁定与那女孩，甚至可能与后来的溺死鬼有关联。”
谢临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走到便利店门口，这次没有尝试触碰，而是更仔细地观察那红色涂鸦的细节。涂鸦的线条粗糙，像是仓促间喷上去的，红色的颜料在生锈的铁门上显得格外刺眼，甚至有些地方因为铁锈的凹凸而呈现出类似血泪流淌的痕迹。
“涂鸦很新。”谢临川突然说道，他用军刀刀尖指了指涂鸦边缘与铁锈交界的地方，“虽然模仿了陈旧感，但颜料的覆盖方式和锈迹的层次不对，这红色下面掩盖的锈蚀程度，比周围要浅。” 他在末世见过太多人为制造的痕迹，对这种细节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虞千秋闻言，也凝神细看。她虽不谙此道，但神识感知细微，经谢临川提醒，她也察觉到那红色颜料之下，确实透出一股相对“新鲜”的能量残留，与周围古老阴森的怨气氛围有些许不协调。
“有人后来画上去的？”虞千秋挑眉，“是‘系统’的布置，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但可以肯定，这家便利店，以及门上的涂鸦，是这条雨街上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先退回电话亭附近。”谢临川做出决定。第二次铃声的处理让他们获得了一块车牌碎片，消耗也不小，需要休整，并消化信息。同时，电话亭依旧是规则的核心，不能长时间远离。
两人再次退回那辆侧翻的巴士残骸旁。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一个更能兼顾电话亭和便利店方向，且能遮蔽来自侧翼（拖行声方向）攻击的位置。
雨水顺着残骸的裂缝滴落，在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洼。虞千秋尝试继续运转功法，效果依然微乎其微，此地的环境对她这种正统（虽然是魔道）修行者压制太大。她索性放弃，开始仔细回忆并分析之前两次铃声的细节。
“第一次，女孩哭泣，诱人前往井下，是为‘假’。”
“第二次，男子求救，提及车牌，并主动攻击，其怨念所指，似乎并非单纯诱杀，更像是一种……执念的宣泄？”虞千秋沉吟道，“他所求为何？让我们记住车牌？替他申冤？还是寻找他的尸身？”
谢临川靠坐在冰冷的铁皮上，一边擦拭着霰弹枪的枪管，一边接口道：“规则要求‘辨别真假’。第一次的‘假’很明确。第二次……来电内容本身可能包含真实信息（车牌），但其目的和背后的存在，是充满恶意的‘真’危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两次来电似乎都引动了现实环境的异变。铃声是触发器。”
“不错。”虞千秋颔首，“此界规则，似是以这电话亭为枢纽，勾连此地的诸多怨念残响。接听铃声，便是主动踏入其执念场景之中。” 这让她想起某些涉及因果和执念的幻阵秘境，但此地规则更加诡异和强制。
“需要找到‘生路之铃’。”谢临川总结道，“或者在所有铃声结束前，存活到黎明。” 他抬头看了看依旧墨黑、毫无天亮迹象的天幕，“后者看起来希望渺茫。”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雨夜和不知何时会响起的铃声。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明知危险潜伏四周的情况下。那拖行声依旧在不远处徘徊，时远时近，仿佛在玩弄猎物的耐心。便利店方向安静得出奇，仿佛刚才汹涌的污水和背后的怨灵从未存在过。
虞千秋闭目养神，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自身为中心，缓缓扫过周围每一寸空间。她在熟悉这种阴冷能量的特性，尝试寻找其运行规律，或者……薄弱点。轮回珠在识海中缓缓旋转，依旧沉寂，但对周围阴气的细微变化，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如同沉睡的巨兽偶尔翕动的鼻息。
谢临川则利用这段时间，再次检查了自身的装备和积分商城。他注意到，在经历了两次战斗后，个人属性面板上，【能量体系：未知（判定为高阶修真侧变种）】的条目后面，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增长符号（↑）。而他的【空间异能（未命名）】条目下，消耗和冷却时间似乎也隐约有优化的趋势。战斗，或者说在这种高能环境下生存，本身就在缓慢促进他们的适应与成长？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仅仅几分钟，在这片失去正常时间流速的雨街上，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
“叮铃铃——！叮铃铃——！”
第三次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了！
这一次，铃声传来的方向，却并非街道中央那红色的电话亭！
两人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街道尽头，那座孤零零矗立着的、老旧的水泥电线杆！在电线杆的顶端，挂着一个同样老旧的、带着网状扩音口的灰色喇叭。那刺耳的铃声，正是从这个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比电话亭的铃声更加尖锐、失真，带着电流的杂音，仿佛信号极不稳定。
规则：【接听每一次铃声。】
这次的铃声，来自喇叭！
怎么办？电话亭近在咫尺，但铃声却来自近百米外的电线杆顶端！接听？如何接听？跑过去？但电线杆光滑笔直，几乎无法攀爬，而且喇叭的位置极高。
“规则只要求‘接听’，并未指定必须通过电话亭。”谢临川快速说道，眼神锐利地盯着远处的喇叭，“但‘接听’的方式是什么？”
虞千秋的神识瞬间投向那电线杆和喇叭。她感受到一股与电话亭同源，但更加飘忽、更加混乱的规则之力萦绕在那里。那喇叭仿佛一个蹩脚的信号中转站。
就在两人迟疑如何“接听”这第三次铃声时，喇叭里的铃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焦急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男声，听起来像是某种紧急广播：
“滋啦……所有市民注意！所有市民注意！滋……封锁区域出现恶性灵异事件！重复……不要接听红色电话亭的来电！那是……滋啦啦……陷阱！那是……通往……的……滋——！！！”
话音到此，被一阵极其强烈、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电流过载的爆音强行切断！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喇叭本身甚至冒出了一缕细微的黑烟，广播声彻底消失，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永不停歇的雨声。
不要接听红色电话亭的来电？
这个突如其来的“警方警告”，与电话亭旁边铁牌上明确的规则【接听每一次铃声】形成了最直接的、赤裸裸的矛盾！
信任规则，还是信任这个看似来自官方的警告？
谢临川和虞千秋的脸色同时变得无比凝重。
如果警告为真，那么他们之前接听两次电话亭来电的行为，就是在自寻死路，并且之后继续接听，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但如果警告是假的，是某种更高明陷阱的一部分，目的是诱使他们违反规则，那么违背规则的代价，可能同样致命。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关乎生死。
“你怎么看？”谢临川看向虞千秋，在这种涉及超自然规则和能量判断的领域，虞千秋的直觉和经验或许更重要。
虞千秋闭目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那喇叭广播中断的瞬间，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奸计得逞意味的阴冷恶意，虽然被强烈的干扰杂音掩盖，但并未完全逃过她的感知。
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规则为‘基’。”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肯定，“此地一切异常，皆基于电话亭及其规则而存在。这警告，突兀出现，来源存疑，能量波动隐带诡诈，更似一种‘扰’。”
她顿了顿，结合自身对天地法则的理解，继续说道：“破局需循‘基’而非从‘扰’。若规则本身即为陷阱，则吾等早已深陷其中，警告与否并无区别。反之，若规则是生路指引，违背即是自绝生机。此警告，更像是在我等已初步适应规则后，进行的干扰与误导。”
她的分析直指核心，充满了修行者对于“规则之力”本质的洞察。在这种诡异之地，相信那看似明确、作为一切现象基石的规则，远比相信一个来历不明、充满矛盾的警告要稳妥。
谢临川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他的逻辑思维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只是没有虞千秋对能量感知那般确信。在无法判断警告真伪的情况下，遵循已知的、作为场景核心的规则，是风险相对较低的选择。
“那么，下一次电话亭铃声响起，继续接听。”谢临川做出了决断。
然而，就在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呻吟的嗡鸣声，从街道中央那红色的电话亭处传来。
两人立刻望去，只见电话亭那原本只是随着铃声明灭的灯光，此刻开始不规律地、剧烈地闪烁起来，光芒时而昏黄，时而变得惨白！更让人心悸的是，电话亭那透明的玻璃壁上，开始凭空缓缓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清晰无比的血色手印！
那手印大小不一，有的像是孩童，有的像是成人，密密麻麻，从电话亭的底部开始向上蔓延，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浸满鲜血的幽灵，正围拢在电话亭四周，疯狂地拍打着玻璃，试图挤进那狭小的空间！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阴气与怨念，以电话亭为中心，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呵气成霜，连落下的雨水似乎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电话亭，这个规则的核心，此刻仿佛变成了怨灵汇聚的巢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
第四次铃声尚未响起，但危机已经提前降临！
这些血手印的主人，是之前被接听的来电者？还是其他被困于此地的怨魂？它们是被那喇叭警告激怒，还是因为他们决定继续遵循规则而做出的反应？
谢临川和虞千秋背靠着巴士残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同实质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手中的武器和指尖流转的灵光，在这庞大的怨念集合体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看来，我们的选择，‘它们’并不欢迎。”谢临川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霰弹枪，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那不断被血色手印覆盖的电话亭。
虞千秋冷哼一声，蚀月刃的虚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虽魔元不多，但属于魔道巨擘的傲气与战意却被彻底激发。
“不欢迎又如何？魑魅魍魉，也敢阻路？”
下一次铃声响起时，他们要接听的，恐怕将是被无数怨灵包围下的“死亡来电”。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