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崖顶风云
范遥的弯刀离成昆后心三寸时,骨笛突然迸出刺目红光。那光芒如活物般缠上刀身,竟将西域玄铁锻造的弯刀蚀出密密麻麻的细孔。范遥闷哼一声,手腕翻转间已变劈为削,刀锋擦着成昆肩头掠过,带起的劲风却被对方黑袍上的波斯符咒挡了回去。
“当年在光明顶,你便是这般急功近利。”成昆冷笑转身,骨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笛尾暗红液体滴落在地,竟瞬间腐蚀出个拳头大的深坑,“可惜啊,你这残魂寄身的把戏,早在我预料之中。”
范遥身影忽明忽暗,肩窝处的血色纹路与孤鸿子身上的印记遥相呼应,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着。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圆月弯刀上的寒芒竟泛起与血母肉瘤相似的暗红:“姓成的,当年你挑唆六大派围攻明教,用的不就是这等借尸还魂的伎俩?老子今日便替阳教主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道残影扑出。刀光中夹杂着明教“天地同寿”的惨烈,却又隐隐透着波斯“移魂大法”的诡谲,显然是残魂与蚀心蛊的力量在体内撕扯。孤鸿子看得心头一沉——范遥这招是两败俱伤的路数,分明是被成昆言语激怒,乱了方寸。
“八方锁魂阵,结!”成昆突然高喝。八个波斯武士同时踏前半步,弯刀交叉成网,刀身上的符咒亮起,竟在半空织出层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冤魂哭嚎,正是当年被成昆残害的明教教徒与峨眉弟子的残念,此刻竟成了困敌的利器。
范遥的刀光撞入黑雾,顿时如泥牛入海。那些冤魂虚影扑上来撕咬他的残魂,引得孤鸿子肩窝的印记也跟着发烫。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范遥当年为卧底汝阳王府,自毁容貌练了“化骨绵掌”,那掌法阴毒处与血母功颇有相似,此刻被冤魂反噬,恐怕撑不了多久。
“清璃,稳住!”孤鸿子低喝一声,左手捏了个“圣火令法”的起手诀。掌心青金色真气流转间,他突然注意到八方阵的西北角武士步伐稍滞——那里正是阵眼与血母肉瘤连线的死角,显然是成昆布阵时故意留下的破绽,引敌人自投罗网。
这老贼果然狡猾。孤鸿子心中冷笑,身形却猛地冲向东南角。冰棱剑划出的弧光故意露出破绽,引得三名武士同时挥刀拦截。就在刀光及体的刹那,他突然足尖点地,借着对方刀风的反作用力旋身而起,如苍鹰般掠过阵顶,剑脊精准地磕在西北角武士的弯刀把柄上。
“铛”的一声脆响,那武士只觉一股绵密的力道顺着刀柄涌来,手腕不由自主地外翻。阵法的一角顿时出现空隙,黑雾中漏出的月光恰好照在血母肉瘤上——那肉瘤表面的血管正在剧烈搏动,每跳动一次,崖壁上的断念咒文便暗淡一分。
“好个声东击西!”成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骨笛突然指向孤鸿子。血母肉瘤猛地收缩,喷出数道黑丝,竟比先前锁魂丝粗了数倍,带着浓烈的腥气缠向他的咽喉。
孤鸿子早有防备。冰棱剑在身前挽出个剑花,剑气与黑丝碰撞的瞬间,他突然将圣火九阴诀的阴柔之力运转到极致。剑身上的“静玄”二字泛起红光,竟将黑丝冻成冰晶,随手一挥便碎成粉末。
这手功夫连范遥都吃了一惊。他趁着黑雾松动的刹那,弯刀横扫逼退两名武士,高声道:“小子,你这剑法竟融合了武当太极的卸力与峨眉的锋锐?倒有几分意思!”
孤鸿子没工夫搭话。他注意到成昆在操控黑丝时,骨笛尾端滴入青铜盆的液体流速明显加快,而冰魄雪莲的花瓣已开始发黄。照这速度,不出一炷香,雪莲的精气便会被血母吸尽。
“清璃!”他突然扬声道,“还记得《龙象般若功》总纲第三十七句吗?”
清璃正扶着灭绝躲在巨石后,闻言眼神一亮。她猛地抽出腰间软鞭,运起龙象真气,鞭梢竟泛起与断念咒文相似的金光:“须弥芥子,一以贯之!”
软鞭如金蛇出洞,精准地缠上离雪莲最近的武士脚踝。那武士正全神贯注维持阵法,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弯刀劈出的黑雾顿时出现缺口。清璃借着这瞬间空隙,身形如柳絮般飘出,右手并指如剑,直取雪莲根茎。
“找死!”成昆怒喝一声,左手突然从黑袍中抽出,五指成爪抓向清璃后心。他这爪法阴狠毒辣,指尖泛着青黑,竟是“幻阴指”的路数,显然这些年没少钻研少林阴毒武功。
孤鸿子见状,冰棱剑陡然加速。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两名武士的弯刀近身,却在刀锋及体前突然旋身,剑脊贴着刀面滑过,借力改变方向,恰好挡在清璃身前。剑爪相击的刹那,他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剑脊涌来,与体内龙象真气碰撞,激起一阵剧痛。
“果然练了幻阴指。”孤鸿子心中了然。当年空见神僧便是被成昆这阴招所伤,看来这老贼从未放弃过颠覆武林的野心。他猛地催动圣火功,掌心腾起青蓝色火焰,将幻阴指的寒气逼了回去。
成昆被震得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圣火令法?你竟能同时运转九阴与圣火功?”
孤鸿子不答,剑势却愈发凌厉。他将峨眉“金顶九式”的刚猛、武当太极的圆转、明教圣火令法的诡谲熔于一炉,剑光时而如飞流直下的瀑布,时而如缠绕古树的青藤,逼得成昆连连后退,竟无暇再操控阵法。
范遥见状精神一振。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弯刀上,刀光暴涨数尺,竟硬生生劈开两名武士的合围:“小子,左边交给我!”
孤鸿子会意,剑招陡然转向右侧。冰棱剑与弯刀的寒光在黑雾中交织,竟隐隐形成个太极图案,将八方阵的防御撕开道口子。清璃趁机欺近白玉平台,指尖即将触碰到雪莲时,却见花瓣突然合拢,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的火焰纹样,与明教圣火令分毫不差。
“是阳夫人的信物!”清璃惊呼一声。她曾在师父手札中见过图样,这令牌正是明教圣女代代相传的“护教令”,据说能号令波斯总教的武士。
成昆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骤变:“不可能!那贱人明明...”
话音未落,护教令突然爆发出耀眼金光。八个波斯武士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面具下的眼睛流出鲜血——他们身上的符咒竟被金光灼烧,皮肤表面浮现出圣火令的烙印,显然是被令牌中的力量反噬。
“原来如此。”孤鸿子恍然大悟。成昆能操控这些波斯武士,靠的定是用阴毒手段种下的血咒,而护教令正是解咒的关键。阳夫人当年留下这手,恐怕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范遥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弯刀直取阵眼的青铜盆。刀锋劈在盆沿的刹那,血母肉瘤突然炸开,无数暗红色的汁液飞溅而出,落在地上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瘤,每颗肉瘤里都隐约有张痛苦的人脸。
“血母分体!”清璃急忙将雪莲连根拔起,用龙象真气护住。她刚退开两步,那些肉瘤便猛地爆开,喷出的黑丝如蛛网般罩向整个断念崖,连崖壁上的断念咒都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成昆趁着众人闪避的空隙,突然抓起地上的骨笛,转身便向崖后的密道掠去。他身法快得惊人,黑袍展开如蝙蝠翅膀,竟带着几分“韦一笑”的鬼魅轻功,显然这些年没少偷学明教绝学。
“想跑?”孤鸿子冷哼一声,冰棱剑脱手飞出。剑身上的赤龙剑气突然爆发,化作道火龙追向成昆,剑气掠过之处,那些刚长出的肉瘤尽数被焚毁。
成昆听得身后风声,反手将骨笛掷出。骨笛与冰棱剑碰撞的瞬间,突然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毒针混着黑雾喷出。孤鸿子早有防备,圣火功催至极限,青蓝色火焰在身前形成道屏障,将毒针与黑雾尽数挡下。但就是这片刻耽搁,成昆的身影已消失在密道入口。
“追吗?”范遥喘着粗气问道。他的残魂在刚才的爆发中变得更加稀薄,身影几乎要透明。
孤鸿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些倒地抽搐的波斯武士身上:“他们还有活口,先问清楚血母的来历。”
清璃已经用龙象真气稳住了灭绝的伤势。她将冰魄雪莲的花瓣摘下一片,轻轻放入灭绝口中,花瓣入口即化,灭绝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呼吸也平稳了些。
“她体内的血母真气在消退,但断念咒的反噬还在。”清璃探了探灭绝的脉搏,眉头紧锁,“需要用‘洗髓经’的法门才能彻底清除,可那经书早在元军破少林时就失踪了。”
孤鸿子蹲下身,看着灭绝眉心渐渐淡去的红痕,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残破手札。手札最后几页记载的,似乎正是“洗髓经”的残篇,只是当时他以为是师父记错了的少林心法,并未在意。
“或许有办法。”他正想说什么,却见范遥突然捂住心口,身影剧烈晃动起来。那些被护教令反噬的波斯武士身上冒出黑烟,黑烟汇聚成道黑影,竟钻入范遥体内。
“不好!是血母的残念!”清璃失声惊呼。
范遥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圆月弯刀掉落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肩膀。他肩窝处的血色纹路与孤鸿子身上的印记同时亮起,两股力量相互拉扯,竟让孤鸿子也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是...同命蛊!”孤鸿子终于明白过来。成昆早在范遥体内种下了与他相连的蛊虫,难怪范遥的残魂会寄存在他身上,难怪血母的力量能同时影响两人。
范遥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浑浊,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也变得阴阳怪气:“师弟...你看,我们终究是分不开的...”
他突然捡起地上的弯刀,反手刺向孤鸿子心口。刀锋离肌肤只有寸许时,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按住——灭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的眼神虽仍有些迷茫,手上的力道却带着峨眉九阳功的刚猛,竟硬生生逼得弯刀停在半空。
“师姊...”孤鸿子又惊又喜。
灭绝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范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成昆的阴谋...不能得逞...”
她突然抬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向范遥眉心。那指法正是峨眉“弹指神通”的变招,只是指尖带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融合了断念咒的力量。范遥发出一声惨叫,体内的黑烟被金光逼出,化作道黑影想逃,却被孤鸿子及时用圣火功焚毁。
黑烟散尽后,范遥的身影变得极其稀薄,几乎要融入雾气中。他看着灭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声叹息:“终究...还是你赢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孤鸿子肩窝的血色纹路也随之淡化,只剩下淡淡的疤痕,像是从未出现过。
灭绝脱力般倒了下去,孤鸿子连忙扶住她。这次她没有再昏迷,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崖壁上的断念咒,喃喃自语:“当年...我不该逼死纪晓芙...不该...”
孤鸿子心中一震。他一直以为灭绝是因为纪晓芙背叛峨眉才痛下杀手,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清璃突然轻呼一声,指着那些死去的波斯武士。他们的尸体正在快速腐烂,腐烂处渗出的液体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与成昆骨笛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复杂,隐隐组成了一幅地图的轮廓。
“这是...波斯总教的秘地分布图?”清璃认出了符号边缘的圣火标记,“他们在寻找散落的血母分体!”
孤鸿子低头看着地上的符号,又抬头望向成昆消失的密道入口。他知道,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成昆带走了血母的主体,而散落的分体一旦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灭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抓住孤鸿子的手腕。她的掌心依旧冰冷,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光明顶...阳顶天的密室里...有克制血母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便再次昏迷过去,但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孤鸿子将灭绝背在背上,清璃则小心地收好冰魄雪莲和护教令。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比血母更可怕的阴谋——那些隐藏在武林各派历史中的秘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恩怨,或许都将在光明顶揭开。
雾气渐渐散去,朝阳终于爬上断念崖顶。阳光照在崖壁的断念咒上,那些被腐蚀的黑洞边缘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是在自我修复。孤鸿子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发现经文的间隙里,竟刻着几行极小的字,那是郭襄女侠的笔迹:
“九阳既出,圣火亦燃;
正邪一念,断念非断。”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背着灭绝,与清璃一同走进了密道。密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是有暗河在流淌,而那水流声中,竟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与断念崖的经文遥相呼应。
这密道,似乎通往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