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残剑鸣潮
残阳的最后一缕金辉掠过断魂崖的岩壁,将那行郭襄手书的刻字映得愈发清晰。阴阳相济,方得始终八字已被海风侵蚀得斑驳,唯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八字仍透着锋锐之气,仿佛剑刃划过石面的余韵尚未散尽。
孤鸿子指尖摩挲着那半块圣火令,青铜质地的令牌边缘还残留着红袍女子的血温。圣火令上的波斯咒文在暮色中泛着暗哑的光,与他掌心血痕相触时,竟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呼应他丹田内缓缓旋转的太极气旋。
周师妹...他喉间溢出低不可闻的呢喃。二十年前在峨眉后山初见那女童时,她眉心的朱砂痣被刘海遮着,只在哭啼时偶尔露出一点殷红。那时灭绝刚将她从汉水河畔带回,说是故人之女,却绝口不提其父是谁,更不许弟子们询问胎记的由来。
呵...红袍女子突然发出破碎的笑声,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衣襟上洇出诡异的梅纹,你们峨眉派的人,果然个个都擅长演戏。灭绝当年捧着圣火令哭着求家姊放过那孩子时,可比你现在的模样真性情多了。
玉衡的冰棱剑骤然指向她咽喉:休要污蔑家师!剑峰凝聚的寒气让红袍女子颈间泛起一层白霜,却没能让她眼中的嘲讽淡去半分。
污蔑?红袍女子偏过头,目光越过玉衡肩头落在孤鸿子身上,你可知芷云为何要偷净化之法?那是灭绝亲手画的地图,说只有此法能压制孩子体内的圣火令印记——毕竟,她是黛绮丝用九阴本源和圣火令气脉催生的产物。
孤鸿子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突然想起万安寺地牢里,灭绝用倚天剑挑断他琵琶骨时,剑尖曾在他心口停留片刻。那时他以为是师姊的犹豫,此刻才明白,她或许是在确认自己是否也有同样的印记。
清璃突然按住玉衡持剑的手腕,龙象般若功的内力让冰棱剑微微震颤:让她说完。她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浸透了浅青色的衣襟,却半点没影响她眼神的锐利,芷云是谁?
红袍女子的目光在清璃肩头打了个转,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心口的伤口就涌出一股新的血泉。她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颤抖着解开三层,露出块巴掌大的羊皮卷:这是...总教的密档...芷云...就是你们峨眉的静玄...
静玄师姐?玉衡失声惊呼。静玄是灭绝座下大弟子,五年前在追查明教余孽时坠崖而亡,遗体至今未能寻回。
孤鸿子接过羊皮卷时,指尖的阴阳真气自动流转,避开了上面残留的血渍。羊皮卷上的波斯文混着汉文注解,记载的竟是二十年前的秘事:黛绮丝叛教后,将年幼的女儿寄养在波斯总教,却用圣火令气脉锁住其心脉,唯有九阴净化之法能解。而执行这桩秘事的,正是当时化名的静玄——她竟是黛绮丝安插在峨眉的棋子。
静玄...从未叛师。孤鸿子的指尖划过羊皮卷上芷云携婴叛逃的字样,墨迹下隐约能看到被刮去的二字,这是伪造的。他想起静玄临终前托人带回的那截断裂的念珠,珠子里藏着的,或许就是真正的密信。
红袍女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被清璃反手扣住脉门。她看着孤鸿子手中的羊皮卷,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伪造?那孩子背上的圣火令纹身总假不了!灭绝把她藏在武当山下的农家,以为能瞒天过海...可总教的眼线早就查到了!
这句话如重锤敲在孤鸿子心口。他想起周芷若十五岁那年突然生了场怪病,背上长出淡红色的纹路,灭绝亲自为她施针七日才消退。那时师姊说只是热毒,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圣火令印记首次发作的征兆。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裂缝中传来的浪涛声愈发清晰,竟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像是有人在崖下敲击青铜巨钟。孤鸿子怀中的倚天剑微微震颤,剑鞘上的暗纹与裂缝边缘的刻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不好!杨逍突然从地上弹起,禅杖在岩壁上一点,借力掠到裂缝边缘,这是潮汐引!郭女侠当年设下的机关,每月初三、十六会随潮汐开启崖下密道!他指着裂缝两侧的石壁,那里隐约能看到被海水侵蚀出的齿轮状凹槽。
孤鸿子走到裂缝边向下望去,暮色已将深渊染成墨色,唯有那半截断剑在海水中沉浮,剑身反射着微弱的银光。他能感觉到,断剑中蕴含的九阴之力与自己丹田内的太极气旋遥遥相吸,比邪剑中的本源更加精纯柔和。
血神已灭,你还要执迷不悟?清璃的指节扣在红袍女子的肩井穴上,稍一用力便让她痛得闷哼,黛绮丝早在二十年前就带着另半块圣火令远遁,你们所谓的总教秘辛,不过是她布下的骗局。
红袍女子的身体突然僵住,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的圣火令,那上面的咒文在暮色中渐渐黯淡:不可能...家姊说只要血神大成,就能重掌总教...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茫然的呢喃,她怎么会骗我...
玉衡突然按住孤鸿子的手臂,冰棱剑指向红袍女子心口:师父,她在运功!红袍女子心口的伤口处,血液正以逆乱的轨迹流转,显然是想引爆体内残存的圣火令气脉。
孤鸿子屈指在红袍女子膻中穴一点,阴阳真气顺着指尖涌入,将那股逆乱的气脉硬生生压了回去。他看着女子眼角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周芷若幼时总爱用指尖抠那个位置,说会发痒:你叫什么名字?
霍青桐...女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更多的却是信仰崩塌的空洞,总教...叫我圣女使者。
霍青桐...孤鸿子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西域遇到的那个擅使三分剑法的回族女子,你与青书峡的霍家是什么关系?
霍青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那是我俗家本家...你认识霍青鸾?
清璃与玉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霍青鸾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女侠,传闻她持有半部《九阴真经》,却从不轻易显露。如此看来,那半部真经恐怕也是黛绮丝布下的诱饵。
杨逍突然轻咦一声,指着裂缝下方:那断剑在动!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海水中的半截断剑竟缓缓上浮,剑身的银辉越来越亮,与倚天剑的金光交相辉映,在岩壁上投射出交错的剑影,竟隐隐构成了峨眉派的太极十三式剑谱。
孤鸿子的指尖在倚天剑鞘上轻轻敲击,节奏与潮汐声渐渐合拍。他能感觉到,郭襄刻在岩壁上的不仅是心法,更是开启断剑秘密的钥匙。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海面时,他突然握住剑柄:玉衡,照顾好清璃。
师父要下去?玉衡的声音带着担忧,却没有劝阻。她知道孤鸿子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这密道怕是藏着峨眉最大的秘密。孤鸿子抽出倚天剑,金光在暮色中劈开一道光柱,照亮了裂缝两侧的石阶,杨逍,看好她。他瞥了眼霍青桐,阴阳真气在她周身布下三道气锁,既能防止她逃脱,也能护住她心脉。
清璃突然解下腰间的软鞭,金色的鞭身在暮色中泛着柔光:我与你同去。她左肩的伤口已用帕子包扎好,虽仍有血迹渗出,眼神却比先前更加坚定,龙象功正好能应付水下暗礁。
孤鸿子看着她肩上的血迹,又看了看玉衡手中的冰棱剑,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两个女子的性子,看似清冷实则执拗,与其让她们在崖上担忧,不如同行照应。
杨逍将禅杖插进裂缝边缘的石缝,铜环碰撞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一个时辰后若不见动静,我便炸开通路。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西域特产的火硝,这玩意儿比霹雳堂的炸药稳当。
霍青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断剑里...有家姊的日记...她看着孤鸿子手中的圣火令,眼中最后一点狂热化作灰烬,还有...周芷若的生辰八字。
孤鸿子没有回头,倚天剑的金光已照亮了向下延伸的石阶。那些石阶显然是人工开凿的,边缘还残留着凿子的痕迹,每隔三丈便有个凹槽,想必是当年用来放置油灯的。
清璃的软鞭在前方探路,鞭梢触及潮湿的岩壁时会泛起淡淡的金光,那是龙象般若功内力与湿气相触的征兆。她的步伐比寻常男子还要稳健,左肩的伤口虽偶尔牵动呼吸,却半点没影响下脚的准头。
这里的石阶是倒着铺的。清璃突然停住脚步,软鞭指向脚下的石缝,你看这磨损痕迹,是从下往上踩出来的。
孤鸿子蹲下身,指尖拂过石阶表面的青苔。苔藓下的刻痕确实是向上倾斜的,像是有无数人曾从崖底向上攀爬。他运转阴阳真气,丹田内的太极气旋突然加速旋转,脑海中闪过郭襄的笔迹——那些刻在岩壁上的字句,原来要倒着读才能解出真意。
阴阳相济,方得始终倒过来,竟是终始得方,济相阳阴,恰好与《九阴真经》总纲的最后一句暗合。孤鸿子心中一动,倚天剑突然指向左侧的岩壁,金光过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后面藏着的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紫檀木盒,盒身上刻着峨眉派的莲花印记。孤鸿子打开木盒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他体内太极气旋散发的香气如出一辙。盒中没有秘籍,只有半枚玉佩,质地与他怀中的九阴玉佩一模一样,拼在一起恰好是朵完整的寒梅。
这是...郭女侠的贴身玉佩。清璃看着玉佩背面的字,突然想起幼时在明教秘库见过的画像,郭襄晚年确是常佩一枚寒梅玉佩,另一半...想必在断剑里。
潮汐声越来越响,石阶上开始渗出水珠,顺着岩壁的沟壑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孤鸿子将玉佩收入怀中,与九阴玉佩相触的刹那,两道玉佩同时亮起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前方更深的黑暗。
他们向下走了约莫百级石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与圣火令相同的波斯咒文。孤鸿子以倚天剑剑尖在门上轻轻一点,那些咒文竟如活过来般游走,最终组成一个太极图案,与他丹田内的气旋产生了共鸣。
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带着咸味的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金属锈蚀的气息。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条狭窄的甬道,两侧的岩壁上插着数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剑柄上都刻着峨眉派的标记。
这些是...历代峨眉弟子的佩剑。清璃拔出其中一柄,剑身在白光中闪过一道黯淡的弧光,剑穗是用藏经阁的菩提线做的,只有掌门亲传弟子才能佩戴。
孤鸿子的目光落在甬道尽头的阴影里。那里似乎立着个模糊的人影,衣袂在海风中轻轻飘动。他示意清璃留在原地,独自握紧倚天剑缓步上前,金光如流水般在甬道里蔓延,照亮了人影脚下的铁链——那竟是具被铁链锁在岩壁上的枯骨,手中还紧握着半截断剑。
枯骨的衣襟上绣着明教的火焰标记,颈间挂着块铜牌,上面刻着二字。孤鸿子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霍青桐会说断剑里有黛绮丝的日记——这具枯骨,根本不是黛绮丝,而是当年被她囚禁在此的替身。
就在此时,他怀中的两块玉佩突然剧烈震颤,与枯骨手中的断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断剑上的锈迹层层剥落,露出下面莹白的剑身,剑格处镶嵌的圣火令碎片与孤鸿子手中的半块正好互补。
当断剑的最后一片锈迹落下时,剑身突然射出一道白虹,在甬道顶部投射出流动的光影——那竟是黛绮丝的影像,她正对着镜头般的石壁诉说着什么,波斯语的呢喃在空荡的甬道里回荡。
孤鸿子运转九阴真气,将那些波斯语转化成汉意。影像中的黛绮丝面色憔悴,却难掩眼底的疯狂:...圣火令的诅咒必须用九阴本源化解,青桐那蠢货以为血神能救世,却不知那是我用三百童男童女的精血炼制的毒器...芷若...我的女儿...只有灭绝能护住你...
影像突然扭曲,化作无数破碎的画面:有灭绝抱着婴儿在雪地里奔跑的背影,有静玄将羊皮卷塞进树洞的侧影,还有周芷若在峨眉后山练剑时,眉心朱砂痣突然发光的瞬间。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万安寺大火中的藏经阁。灭绝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与孤鸿子同款的紫檀木盒,对着虚空轻声道:师兄,若你能看到这些,定要护好芷若...她是唯一能解开圣火令诅咒的人...
白虹突然消散,甬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孤鸿子手中的倚天剑仍在散发着金光,照亮了枯骨指缝间夹着的那页纸——那是灭绝的笔迹,上面只写着一行字:八月十五,圆月弯刀会现世。
潮汐声在此时达到顶峰,整个甬道开始剧烈震颤,岩壁上的长剑纷纷坠落,在地面上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孤鸿子知道,密道即将随潮汐关闭,他弯腰拾起那半截断剑,与倚天剑并排握在手中。
两截断剑相触的刹那,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他与赶来的清璃完全笼罩。在意识被吞没的前一刻,孤鸿子听到了系统久违的提示音,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洪钟大吕般响彻识海——
检测到完整九阴剑胎,是否融合倚天剑器灵?
海风裹挟着更多的海水涌入甬道,石门开始缓缓关闭。清璃的软鞭在黑暗中划出金色的弧线,紧紧缠上孤鸿子的手腕,将两人的身影拉向更深的未知。而在断魂崖上,霍青桐看着逐渐合拢的裂缝,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青铜哨子,吹起了三短一长的调子——那是波斯总教召集暗线的信号。
杨逍的禅杖重重砸在地上,铜环的撞击声中,他看到崖边的海水开始逆流,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海底苏醒。而玉衡的冰棱剑上,突然凝结出一层奇异的霜花,霜花的纹路,竟与周芷若背上的圣火令印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