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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长乐宫光洁的地面上,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宫人心头的沉重与不安。

朱秀宁早已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由心灵手巧的冬雪为她梳理发髻。她今日并未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而是换上了一身颇为特别的服饰——一件月白色云纹绉纱道袍,腰系玄色丝绦,头戴一顶小巧的沉香木道冠,手持一柄白玉拂尘。这身打扮,褪去了几分公主的雍容华贵,却平添了几分出尘飘逸的气质,宛如一位从仙境降临、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真,眉宇间却又隐隐流露出一丝属于天家贵胄的威仪,形成一种独特而迷人的风韵。

张绥之站在一旁,看着镜中朱秀宁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疑惑,忍不住问道:“宁儿,你今日这身打扮是……?”

朱秀宁从镜中看到他困惑的样子,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狡黠而神秘的弧度,轻摆拂尘,笑道:“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陛下近年来醉心修道,希求长生,对这丹道玄门之事颇为推崇。我这般打扮,既是投其所好,显得姐弟同心;二来嘛……这身行头宽松自在,行动方便,待会儿若有什么‘热闹’可看,也免得束手束脚。至于第三嘛……” 她拖长了语调,凤眸流转,瞥了张绥之一眼,“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张绥之恍然,心中暗赞朱秀宁心思缜密。正说话间,秋棠捧着几套宫女服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朱秀宁转头对张绥之道:“绥之,还有个麻烦事。你昨日穿着太监服饰随我去乾清宫,皇弟已然见过。今日若再以此装扮随行,难免惹他生疑,以为你我形影不离,反倒不美。”

张绥之一怔,这确实是个问题:“那……我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隐身吧?”

朱秀宁眼中狡黠之色更浓,上下打量着张绥之,掩口笑道:“隐身自然不能。不过嘛……我们绥之弟弟生得这般俊俏,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若是换上女装,稍作打扮,想必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呢!”

“什么?!”张绥之闻言,如遭雷击,俊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宁儿休要胡闹!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岂能作此女儿态?成何体统!”

“哎呀,事急从权嘛!”秋棠也在一旁捂嘴偷笑,帮腔道,“张大人,您就委屈一下嘛!也是为了查案需要呀!”

冬雪虽然依旧表情清淡,但眼中也难得地闪过一丝笑意,默默地将一套湖蓝色绣折枝玉兰的宫装和配套的头面首饰放到了桌上。

朱秀宁起身,走到张绥之面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抬起他滚烫的下巴,眼中带着戏谑和不容拒绝的意味:“怎么?绥之弟弟是怕扮了女装,就不俊了?还是……怕被那些秀女比了下去?放心,有姐姐们在,定把你打扮得比真姑娘还漂亮!” 说着,对秋棠、冬雪使了个眼色。

秋棠、冬雪会意,立刻笑嘻嘻地一拥而上。秋棠负责按住挣扎的张绥之,冬雪则手脚麻利地开始解他的外袍。张绥之还要反抗,朱秀宁却叉腰佯怒道:“怎么?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这可是为了正事!再乱动,我可要生气了!”

张绥之见她柳眉倒竖,虽知是假,却也心中一虚,加上双拳难敌四手,尤其还是两位“武功高强”的姑娘,只得哀叹一声,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她们摆布,心中悲呼:“想我张绥之,好歹也是新科进士,天子门生,如今竟要……唉!”

一时间,寝殿内充满了女子们的嬉笑声和张绥之无奈的抗议声。秋棠和冬雪显然对此道极为熟练,手脚利落。先是褪去他的男子衣冠,换上柔软的中衣和衬裙,然后开始为他敷粉描眉。张绥之皮肤本就白皙,五官清俊,线条柔和,略施粉黛后,竟真减少了几分阳刚,平添了几分清丽。秋棠又用细笔蘸了淡淡的胭脂,小心地晕染在他的唇上颊边。冬雪则为他梳理头发,巧妙地盘了一个未出室宫女常见的双环髻,插上几支素雅的珠花和一支点翠蝴蝶簪。

最后,套上那身略显紧窄的湖蓝色宫装,系好丝绦。秋棠还坏心眼地在他耳垂上夹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无耳洞用夹的)。

“大功告成!”朱秀宁拍手笑道,拉着浑身僵硬、面红耳赤的张绥之走到一人高的琉璃镜前。

张绥之忐忑地睁开眼,看向镜中——只见镜中人,云鬓花颜,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若涂朱。湖蓝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腰肢被束得盈盈一握。若非身高比寻常女子略高,喉结微微凸起,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属于男子的别扭与窘迫,活脱脱便是一位清冷出尘、我见犹怜的绝色佳人!

“如何?绥之‘妹妹’?可还满意?”朱秀宁绕着他转了一圈,笑得花枝乱颤。

张绥之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道:“宁……宁儿!你……你们……这……这像什么样子!”

“像极了!”秋棠笑嘻嘻地道,“保管没人认得出来!张……哦不,是‘绥儿’姑娘,待会儿可要跟紧殿下,莫要走丢了!”

一番笑闹过后,众人收拾心情。朱秀宁神色一正,对秋棠、朱槿和素蘅吩咐道:“今日我们三人前去西苑,宫中事宜交由你们打理。切记我昨夜之言,紧闭宫门,无我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你三人务必同进同出,绝不可落单!这把短铳留给你们防身。” 她将另一把备用的精致手铳交给最为稳重的秋棠,再三叮嘱。

秋棠三人也知道事态严重,郑重接过,齐声应道:“殿下放心!奴婢等定当谨守宫规,绝不给贼人可乘之机!”

安排妥当,朱秀宁手持拂尘,冬雪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内装可能用到的物品),张绥之则低眉顺眼、浑身不自在地跟在最后,三人出了长乐宫,乘坐早已备好的软轿,一路向西苑行去。

这是张绥之第一次踏入皇家禁苑西苑。与紫禁城那规整肃穆、充满权力压迫感的宫殿群不同,西苑完全是另一番天地。轿子穿过重重宫门,视野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浩瀚无垠的太液池。池水澄碧,烟波浩渺,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万点金鳞。北海、中海、南海三海相连,水光潋滟,碧波千顷,天空的湛蓝与白云清晰地倒映在如镜的池面上,与岸边那已开始泛黄的垂柳丝绦相映成趣,宛如一幅巨大的天然画卷。

几只装饰华丽的官船静静地停靠在汉白玉砌成的码头边,更有一些小太监和宫女撑着轻盈的乌篷小船,在田田的荷叶与初绽的荷花间灵活穿行,采摘着新鲜的莲蓬,惊起几只栖息的水鸟,振翅飞向湛蓝的天空,留下清脆的鸣叫。远处的琼华岛上,元朝遗存的太湖石叠嶂嶙峋,造型奇崛,在茂密葱郁的林木掩映中,一座巍峨的宫殿——广寒殿,若隐若现,如同仙境楼阁,俯瞰着这片皇家园林与远处的紫禁城。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清新、荷花的淡雅和草木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池畔芦苇丛生,时有羽毛艳丽的水禽探出头来。在一些林木尤其茂盛幽静之处,甚至能看到苑中豢养的丹顶鹤悠然踱步,体态优雅;还有几只梅花鹿,警觉地竖着耳朵,在树荫下觅食,见到车驾经过,便敏捷地跳开隐匿。相比于紫禁城的庄严肃杀,这里充满了自然的生机与灵秀之气,仿佛一处被隔离开来的世外桃源。

三人弃轿登舟,乘坐一艘小巧精致的画舫,向着南海中心的岛屿驶去。船行碧波上,清风拂面,荷香阵阵,张绥之虽身着女装,十分别扭,但也被这美景所吸引,暂时忘却了尴尬。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南海的昭和殿。此殿建于明天顺年间,周围种植了无数芙蓉(即荷花),此时正值初夏,虽未到盛花期,但已是碧叶接天,无数花苞亭亭玉立,蓄势待放,景色极为优美清幽,确实是进行一些私密活动的理想场所。

画舫靠岸,早有在此等候的、同样身着道袍的宫女太监迎上前来,见到朱秀宁这般“仙姑”打扮,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纷纷跪倒行礼,齐声高呼:“奴婢(才)等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传开,带着几分玄门的清寂。

朱秀宁手持拂尘,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中带着威严:“平身吧。陛下可到了?”

一名为首的年长道装太监躬身回道:“回殿下,陛下已在殿内斋室静候,吩咐殿下到了,可直接入内。”

朱秀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手持拂尘,步履从容地踏着青石阶,向那座掩映在芙蓉丛中的精美殿宇走去。冬雪捧着锦盒紧随其后。张绥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身该死的裙装和脸上脂粉的黏腻感,低眉顺眼,迈着尽可能“婀娜”的步伐(他自以为),跟在冬雪身后,心中却是警铃大作,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景物,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线索或危机。

昭和殿,到了。一场看似风雅,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选秀”,即将在这片人间仙境中拉开序幕。而男扮女装的张绥之,将成为这局中,一个谁也未曾预料到的变数。

踏入昭和殿,一股混合着名贵沉香、陈旧木料和淡淡墨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光线经过精心设计,不似外间明亮,反而带着一种幽玄静谧的氛围。蟠龙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如丝如缕,在透过琐文窗棂投射下的、被切割成细碎光斑的午后阳光中,织成一片淡金色的、若有若无的纱幕,为整个殿堂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御榻设在大殿北侧的高台之上,铺陈着柔软昂贵的云锦坐褥。年轻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并未穿着正式的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象征清修的道门青袍,松散地系着丝绦,正斜倚在一张紫檀木雕花的贵妃榻上,姿态慵懒中透着一丝属于帝王的闲适与掌控感。午后的光晕恰好落在他身旁的紫檀平头案上,案上一只天青釉的钧窑笔洗,在光线下流淌着如梦似幻的霞光色彩,与殿内沉静的基调形成奇妙的对比。

东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永乐宫三清殿壁画》摹本,画工精湛,色彩绚丽依旧。三清祖师神像衣袂飘飘,宝相庄严,在摇曳的光影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御风而去,降临凡尘。数名身着深色贴里、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宦官,垂手侍立在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最大限度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清晰地倒映着殿顶那繁复华丽、象征着皇权的蟠龙藻井图案,营造出一种天宇倒悬、人神交织的幻觉。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唯有角落一座西洋进贡的铜镀金珐琅自鸣钟,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仿佛在丈量着这位少年天子修仙问道、却又充满世俗欲望的辰光。

朱厚熜一眼便看到了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宛如仙姑临凡的皇姐朱秀宁,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脸上露出了毫无掩饰的、如同孩童得到心爱玩具般的开心笑容。他立刻从榻上坐起,朝着朱秀宁招手,语气亲昵:“阿姐!你来了!快,到朕身边来坐!” 他拍了拍自己榻边的空位。

朱秀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姐姐的温柔与一丝方外之人的超然笑意,步履轻盈地走上丹陛,在朱厚熜指定的位置坐下,将拂尘置于膝上。她刚坐定,朱厚熜便如同儿时般,毫无帝王架子地、自然而亲昵地将头枕在了她并拢的双腿上,仰面看着她,笑嘻嘻地道:“阿姐这般打扮,真真是好看!恍若九天玄女下凡,朕这昭和殿,都因阿姐而蓬荜生辉了!”

朱秀宁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替他理了理额前一丝不羁的发丝,动作温柔,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和打趣:“陛下乃是仙体道胎,潜心清修,方能引得紫气东来。臣姐不过是附庸风雅,学个样子,沾沾陛下的仙气罢了。倒是陛下,今日气色红润,神完气足,想必是修行又有精进?却不知……今日是哪几位有仙缘的‘仙姑’,能得蒙陛下青眼,一同参详这双修妙法呢?”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只有姐弟间才懂的戏谑,既恭维了皇帝修道,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今日的“正事”。

朱厚熜被皇姐夸得心花怒放,尤其那“双修妙法”四字,更是搔到了他心中的痒处。他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道:“阿姐果然懂朕!朕近日研读《黄帝内经》与《素女经》,深感阴阳调和乃天地至理,于修行大有裨益。今日……朕特意让曹大伴精心挑选了三十位根骨清奇、品貌端庄的处子,皆是万里挑一的‘仙姑’胚子!朕打算……从中遴选出五位福缘最深者,日后常伴朕左右,共参大道!”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意图。

朱秀宁心中暗啐一口“小色鬼”,面上却笑意盈盈,附和道:“陛下圣明!阴阳相济,方能龙虎交泰,金丹可期。臣姐今日定当擦亮眼睛,好好为陛下把关,务必选出那最是灵秀通透、善解人意……嗯,是善于辅佐陛下修行的妙人儿!”

两人说笑间,朱秀宁带来的两名“宫女”——冬雪和男扮女装的张绥之,早已悄无声息地垂首肃立在高台之下的阴影里,与殿中其他宫女太监混在一处,毫不起眼。朱厚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皇姐身上,加之张绥之此刻妆容精致,低眉顺眼,身形掩在宽大宫装下,竟真的未曾引起皇帝丝毫留意。

“哈哈哈!好!有阿姐帮朕掌眼,朕就放心了!”朱厚熜开怀大笑,心情极佳,他抬头对侍立在御榻旁的心腹大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正钦吩咐道:“曹大伴,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老奴遵旨。”曹正钦躬身领命,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转身,面向大殿门口方向,扬声道:“陛下有旨——宣——秀女入殿觐见——!”

旨意一层层传了下去。片刻寂静后,殿外隐约传来环佩叮当、细碎脚步声。旋即,一股浓郁而奇异的香风,率先涌入殿中。这香气并非单一的花香或檀香,而是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胭脂水粉,甚至带有异域风情的馥郁气息,甜腻醉人,与殿内原本的清幽沉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瞬间将人从清修幻境拉回了软红十丈的俗世。

朱秀宁端坐榻上,目光平静地望向殿门方向。只见以曹正钦为首,数名太监引导下,一队身着各色华丽衣裙、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低垂着头,鱼贯而入。她们按照事先排练好的位置,在御榻前丹陛下的金砖地上,整齐地排成了数行。

朱秀宁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女子。果然如名册所载,这些女子环肥燕瘦,各具风姿。有出身官宦之家、举止端庄、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的闺秀;有小家碧玉、眉眼含羞、我见犹怜的少女;更有甚者,其中竟真的混有几位明显带有异域特征的女子!一位身材高挑、深目高鼻、肌肤雪白、着一身火红色胡裙的西域舞姬,尤其引人注目;还有一位穿着色彩斑斓、露出纤细腰肢的南疆女子,手腕脚踝戴着银铃,行动间叮咚作响,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她们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抬头,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唇瓣,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与期盼。这三十名女子,如同三十件精心包装的贡品,等待着至高无上的帝王检阅、挑选。她们的命运,将从踏入这座宫殿的那一刻起,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朱秀宁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好一场“选秀”!好一个“共参大道”!这看似香艳风流的场面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龌龊算计与……致命的杀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台下阴影中,那个低垂着头、身姿却依旧挺拔的“宫女”。绥之,你,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而此刻的张绥之,正强压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借助低头的姿势,用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般,飞速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每一处角落,试图从这片锦绣繁华、暗香浮动的表象之下,找出那可能存在的、一丝不和谐的杀意。

昭和殿内,沉香袅袅,气氛微妙。三十名精心挑选的秀女,如同三十朵含苞待放、姿态各异的鲜花,屏息静气地垂首立于丹陛之下,等待着决定她们命运的时刻。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名贵的香料气息,更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期盼。

御榻之上,嘉靖皇帝朱厚熜惬意地枕在皇姐朱秀宁的膝上,半眯着眼睛,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年轻娇艳的脸庞。他虽年少,但久居帝位,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度,此刻虽看似闲适,但那审视的目光,依旧让不少秀女感到压力,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朱秀宁手持白玉拂尘,姿态娴雅,目光平静如水,缓缓扫过众女。她并未急于开口,而是任由这份寂静持续了片刻,方才用那清越中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且看,左首第三位,着月白襦裙的那位姑娘。” 她拂尘微扬,指向一名气质清冷、眉目如画的少女,“此女眉疏目朗,骨骼清奇,颇有林下之风,似是修行有缘之相。只是……这眼神过于清冽,少了些许烟火气,恐不解风情,难以体察圣意,于阴阳调和之道,或有隔阂。”

朱厚熜闻言,顺着她所指望去,见那女子果然气质出众,但神情淡漠,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微微蹙眉,点了点头:“阿姐所言极是。修仙虽要清心,但亦需懂得人情世故,这般冷美人,侍奉左右,怕是乏味了些。” 言语间,已将那女子排除在外。

朱秀宁微微一笑,拂尘又点向另一名身着鹅黄衫子、体态丰腴、面若银盘的少女:“再看右列第五位,珠圆玉润,笑靥如花,倒是福相,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只是……这举止略显轻浮,眼神流转过于活络,恐非安分守己之人。陛下清修静地,需的是沉静温婉之伴,此女……似不太相宜。”

朱厚熜仔细打量,见那少女虽努力低着头,但眼波不时悄悄流转,偷眼觑向上方,被他目光一扫,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更添几分媚态。他心中一动,这本是他平日喜欢的类型,但听皇姐一说,也觉得有理,若是太过活泛,难免搅扰清静,便也点了点头:“嗯,阿姐眼光毒辣,此女确非静修之选。”

朱秀宁接连点评了数人,或褒或贬,皆能引经据典,从面相、骨相、气质、乃至虚无缥缈的“仙缘”、“道心”入手,说得头头是道。她时而赞某女“眉藏慧根,可点玄机”,时而又指某女“唇薄声尖,福缘浅薄”,甚至能从走路的姿态判断其“心性是否沉稳”。每一句点评,都看似公允超脱,实则暗藏机锋,潜移默化地引导着朱厚熜的喜好和判断。

朱厚熜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是,对皇姐的“慧眼”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在朝堂之上能将杨廷和等一众老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心机深沉的少年天子,此刻在关乎自身“性趣”和“仙道”的事情上,竟如同一个被高明导购牵着鼻子走的顾客,完全沉浸在了朱秀宁为他编织的这套“选仙”理论之中,浑然不觉自己正被最亲近的姐姐巧妙地操控着选择。他只觉得皇姐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愈发觉得带她来是把关的明智之举。

“阿姐真乃朕之知音也!”朱厚熜忍不住抚掌轻笑,侧头对朱秀宁低语,“有阿姐在,朕便可高枕无忧,只待挑选那最合眼缘、最契道心的妙人儿了!”

朱秀宁莞尔一笑,伸手替他理了理道袍的衣领,动作自然亲昵,低声道:“熜儿喜欢便好。只是此事关乎陛下清修与龙体,需得慎之又慎。且让她们依次近前,容臣姐再仔细端详一番气息步履,方可万无一失。”

“就依阿姐!”朱厚熜从善如流。

趁着曹正钦按照名册顺序,安排秀女依次近前叩拜、接受皇帝和长公主“审视”的间隙,一直低眉顺眼、隐身于宫女队列中的张绥之,见殿内注意力都集中在选秀上,便悄无声息地、借着替前面宫女传递拂尘的动作作为掩护,微微侧身,脚步极轻地向后挪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昭和殿的正殿大门。

殿外,阳光正好,水风徐来,带着太液池湿润的气息,顿时让人精神一振。与殿内那香艳又压抑的气氛相比,外面广阔的天地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张绥之站在汉白玉铺就的殿前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身上那套碍事的裙装和脸上脂粉带来的不适感。他迅速环顾四周,观察着这座水上宫殿的环境与安保布置。

昭和殿建于南海瀛台之上,四面环水,景致绝佳。通往外界最主要的通道,便是眼前这座气势恢宏、造型优美的汉白玉石桥——虹桥仙渡。此桥长约三十丈,如一道洁白的彩虹飞跃碧波,将瀛台与太液池北岸紧密相连。桥面宽阔,可容御辇通行,两侧雕琢着精美的莲花望柱和云纹栏板。皇帝御驾行于桥上,俯瞰烟波浩渺,确有从凡尘渡往蓬莱仙境的意境。此刻,桥上有不少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按刀肃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和两岸,防卫看上去颇为森严。

“虹桥仙渡……确是咽喉要道。只要守住此桥,瀛台便可保无虞。”张绥之心中稍定,目光继续扫视。除了这座主桥,瀛台四周便是浩瀚的湖水,仅有几处小码头停靠着官船,但均有侍卫看守。整体来看,这处“选秀”之地,易守难攻,安保措施似乎滴水不漏。

正当他凝神观察,暗自思忖凶手若想动手可能从何处潜入时,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疑惑与警惕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在此鬼鬼祟祟张望什么?”

张绥之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被人发现了!他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怯懦惊慌,缓缓转过身,垂下头,用刻意压低的、带着颤音的女声回道:“奴婢……奴婢是长乐宫随侍殿下的宫女……奉殿下之命,出来……出来透透气……”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问话之人时,不由得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身着麒麟补子、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陆昭霆!

陆昭霆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面生的“宫女”,他皱着眉头,锐利的目光在张绥之脸上扫过,先是疑惑,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渐渐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上下打量着张绥之,尤其是那身湖蓝色宫装和梳着双环髻、略施粉黛的造型,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想笑又强忍住,压低声音,带着极大的不确定问道:“你……你……是张……张行人?”

张绥之见已被识破,知道瞒不过这位老练的锦衣卫高官,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用袖子半掩着脸,低声道:“陆镇抚,是我……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

陆昭霆确认了眼前这位“绝色宫女”竟然真的是新科行人张绥之后,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先是愕然,继而忍俊不禁,最后化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好笑的神色。他强压着笑意,凑近一步,用极低的声音戏谑道:“张……张大人?您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木兰从军》也没您这般……嗯……倾国倾城啊!” 他实在没忍住,最后还是调侃了一句。

张绥之老脸一红,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跳进太液池里。他连忙摆手,岔开话题:“陆大人休要取笑!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为了查案方便。倒是陆大人,您怎会在此?此地的防卫,可是由您负责?”

陆昭霆见他说到正事,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正是。陛下今日驾临西苑,安全重中之重。本官奉骆指挥使之命,亲自带队负责瀛台周边的警戒布防。所有岗哨、巡逻路线皆已安排妥当,水陆要道均已封锁,闲杂人等绝难靠近。” 他指了指虹桥仙渡以及湖边各处明岗暗哨,语气自信。

张绥之点了点头,陆昭霆的能力他是信得过的。但他心中仍有疑虑,目光扫过那些肃立的锦衣卫,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在靠近秀女等候区附近负责秩序和维护的,竟有几名身形矫健、作男子打扮,但眉宇间分明是女子,且未佩腰刀,只手持短棍或绳索的锦衣卫人员。

“陆大人,那些是……?”张绥之疑惑地指向那几人。

陆昭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哦,那是本官特意从衙署里调来的‘缇骑女卒’。今日秀女众多,为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也为了彻底检查以防不测,所有秀女入场前,皆由这些女卒负责搜身检视,确保无人携带利器等违禁之物。她们皆是军中好手,心思缜密,可保万无一失。”

张绥之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原来如此!陆昭霆果然思虑周全,连这一层都想到了。由女卒进行安检,既符合礼制,又能最大限度地排除秀女本身携带凶器的风险。看来,从人员入口处动手的可能性,已经被大大降低了。

“陆大人思虑周详,绥之佩服!”张绥之由衷赞道,“有陆大人坐镇,想必今日定可安然无恙。”

陆昭霆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只是……张大人,您这般打扮,在此久留恐引人注目。若无他事,还是速回殿内为妥。”

张绥之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不宜在外久留,点头道:“陆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一切有劳了!” 说罢,对陆昭霆微微颔首,转身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昭和殿的阴影之中。

陆昭霆看着他那“婀娜”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内,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自语道:“这个张行人……为了查案,也真是……拼了!” 笑过之后,他的神色重新变得冷峻,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湖光山色,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越是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可能越是暗流汹涌。今日这场“选秀”,绝不会如表面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而他的职责,就是确保这“平静”之下,不会翻起任何不该有的浪花。

昭和殿内,沉香依旧袅袅,但气氛却因先前朱秀宁那番看似公允、实则暗藏引导的点评,而变得愈发微妙。被点评过的秀女们,或喜或忧,心思各异,但无一敢表露分毫,只能愈发恭谨地垂首侍立。朱厚熜则完全沉浸在皇姐为他构建的这套“选仙”理论中,兴致勃勃,期待着后续的“妙人”。

就在这略显沉闷的间隙,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正钦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庄重,扬声道:“启奏陛下,殿下——下一位,乃洛阳怡春楼,萧雪姬——”

“萧雪姬”三字一出,仿佛带有某种魔力,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的目光。连一直半倚在朱秀宁膝上、看似慵懒的朱厚熜,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与期待。显然,这位名动洛阳的花魁,早已名声在外。

殿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旋即,一个窈窕的身影,逆着光,迈着一种奇特的、兼具优雅与诱惑的步态,缓缓步入殿中。

刹那间,仿佛整个大殿都明亮了几分。

只见来人身着一袭极为大胆别致的西域风格舞衣。上衣是纯白的轻纱所制,却采用了极其罕见的露背设计,光滑如玉的整个美背几乎完全裸露,仅以两根纤细的银链交叉固定,链子上缀着细小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微响。而下身则是一条同样洁白如雪的长裙,裙摆却有意无意地高高开衩,行走间,一双笔直修长、光洁无瑕的玉腿若隐若现,她竟是赤着一双天足,纤巧的脚踝上系着细细的红绳银铃,每一步都踏出无声的韵律与致命的诱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抹极其夺目的色彩——一条鲜红如血的柔软披帛,并非寻常搭在臂弯,而是巧妙地缠绕在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与裸露的美背之间,红与白的极致对比,充满了视觉冲击力,既像雪地中绽放的红梅,又似谪仙沾染了凡尘情欲,纯洁与妖冶在她身上达到了诡异的和谐。

她脸上覆着一张烁金镂空的精致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波光流转的明眸和娇艳欲滴的红唇。发髻高绾,样式别致,最显眼的是发间斜插着一根造型古朴、宽过肩膀的硕大银簪,簪头雕琢着繁复的蔓草花纹,为她平添了几分异域的神秘与高贵。手中,则抱着一面半旧的曲项琵琶,更衬得她气质复杂难辨。

她并未像其他秀女那般怯懦低头,而是微微扬着下颌,步履从容地走到丹陛之下,随即盈盈拜倒,动作舒展流畅,宛如一只优雅的天鹅。当她开口时,声音并非娇嗲,而是带着一种微微沙哑的磁性,酥媚入骨,却又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从容:

“民女萧雪姬,叩见陛下万岁,长公主殿下千岁。愿陛下与殿下仙福永享,圣体安康。”

朱厚熜何曾见过如此风情?那赤裸的玉背、若隐若现的长腿、红白交织的视觉刺激,以及那面具下神秘的眼波与勾魂的嗓音,瞬间让他血气上涌,心跳加速,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几乎要当场失态。他强自镇定,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在萧雪姬身上,几乎移不开眼。

朱秀宁将弟弟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轻轻挥动拂尘,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审视:“抬起头来。”

“是。”萧雪姬依言抬头,面具下的双眸坦然迎向朱秀宁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如水,却又在眼尾微微上挑处,自然流露出一丝无辜与娇媚,瞳孔黑亮深邃,仿佛蕴藏着万语千言。

朱秀宁仔细端详片刻,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嗯,身段窈窕,姿容殊丽,倒是……颇有几分前唐遗风,胡旋舞姬的韵味。只是这装扮,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她这话,褒中带贬,既点了萧雪姬的出彩之处,又暗指其出身风尘,不够端庄。

萧雪姬却从容应答,声音依旧柔媚:“殿下谬赞。民女蒲柳之姿,陋质俗粉,岂敢与殿下凤仪相比?殿下仙姿玉质,雍容华贵,如皓月当空,民女不过萤火之光,能得见天颜,已是三生有幸。” 她这番话既谦卑,又将朱秀宁捧得极高,听得朱厚熜连连点头,觉得此女不仅貌美,更会说话。

朱秀宁心中暗哼一声“巧言令色”,继续问道:“听你口音,不似中原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萧雪姬眼神微微一黯,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愁,低声道:“回殿下,民女祖籍敦煌,自幼父母双亡,漂泊四方,幸得怡春楼妈妈收留,学得些许歌舞技艺,聊以度日……” 她语带哽咽,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朱厚熜闻言,眼中怜惜之意更盛。连侍立一旁的曹正钦都微微动容。

朱秀宁却不为所动,话锋陡然一转,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面红耳赤的问题!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锐利地看着萧雪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哦?敦煌……倒是遥远。你既为花魁,想必于这……取悦男子之道,颇有心得?却不知……都会些什么……嗯……‘房中秘术’?”

“轰——!”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丹陛下的秀女们个个羞得面红耳赤,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耳朵堵上。连侍立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变色,大气不敢出。御榻上的朱厚熜更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隐秘的兴奋,他偷偷瞄了皇姐一眼,心中狂呼:阿姐!你也太……太直接了吧!不过……问得好!问得好啊!

而一直垂首站在阴影里的张绥之,更是听得头皮发麻,脸颊滚烫,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他万万没想到,朱秀宁为了“把关”,竟然能问出如此……如此惊世骇俗的问题!这……这哪里是公主该问的话?!他偷偷抬眼,瞥见朱秀宁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狡黠和……好奇的侧脸,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这丫头!哪里是真要替弟弟把关?分明是假公济私,自己这个黄花大闺女,也想趁机偷师学艺,满足好奇心呢!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对如此直白露骨、近乎羞辱的问题,萧雪姬竟没有丝毫慌乱或羞愤!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面具下的红唇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她抬起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目光坦然地从朱厚熜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朱秀宁身上,声音依旧柔媚,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专业?

“殿下垂询,民女不敢隐瞒。” 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羽毛搔过心尖,“这男女欢爱,阴阳调和,看似欲道,实近天道。民女所学,不过皮毛,无非是察言观色,体恤人意。须知男子阳刚,易折易泄,女子阴柔,宜收宜纳。关键在于……知进退,懂缓急,明虚实。譬如抚琴,轻重疾徐,皆有章法;又如品茗,水温火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三浅一深’之法,有‘九浅一深’之变,更有‘龙翻虎跃’、‘猿搏蝉附’等诸多姿态,无非是为了……延其时、增其趣、助其兴、固其本。最终目的,乃是使得阴阳交融,水火既济,男女皆得大欢喜、大自在,于身心……皆有裨益。”

她侃侃而谈,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讲述茶道或琴艺,用词却极其香艳露骨,将房中术描绘成了一种高深的、近乎修行的“技艺”。这番言论,不仅让朱厚熜听得血脉偾张,呼吸粗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连朱秀宁都听得面颊微热,心中暗啐不已,却又忍不住暗暗记下几个关键词。张绥之更是听得目瞪口呆,三观尽碎,只想捂住耳朵,这……这简直是……伤风败俗!不堪入耳!

“哈哈哈!” 一旁的曹正钦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也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陛下,您看……此女不仅色艺双绝,更难得的是……嗯……见识不凡,性情坦率!老奴看来,今日这头名魁首,非萧姑娘莫属了!”

朱厚熜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立刻顺水推舟,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曹大伴所言极是。萧氏……嗯……才貌出众,应答得体,甚合朕心。便……暂定头名吧。”

萧雪姬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从容不迫地再次下拜,声音依旧平稳:“民女谢陛下隆恩,谢殿下赏识。” 那份镇定,远超常人。

朱秀宁看着弟弟那副急色模样,心中冷笑更甚,但面上却露出一个“我都懂”的暧昧笑容,凑近朱厚熜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陛下眼光独到。此女……确是尤物。晚上……陛下可要……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才是……” 她语带双关,既点了朱厚熜,也满足了自己那点恶趣味。

朱厚熜被姐姐说得耳根通红,心中更是燥热难当,连连点头:“阿姐放心!朕……朕自有分寸!”

而始终在暗中观察的张绥之,此刻眉头却微微蹙起。这个萧雪姬,太不寻常了!面对公主近乎羞辱的提问,她竟能如此坦然应对,言辞大胆却条理清晰,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那份镇定,那份对男人心理的精准把握,以及她身上那种混合着风尘气与神秘感的复杂气质,都让张绥之觉得,此女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花魁那么简单。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罂粟,美丽妖艳,却可能暗藏致命的危险。

“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张绥之在心中默道,目光再次扫过殿内众人,尤其是那些垂首侍立、看似恭敬的太监宫女,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这昭和殿的暗香浮动之下,潜藏的漩涡,似乎越来越深了。而这位突如其来的花魁萧雪姬,她的出现,究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更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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