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永宁巷。
这条巷子远离主街,狭窄、潮湿,两旁的宅院大多低矮破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阴冷。
巷子深处,一栋稍显齐整、门楣上挂着“李宅”牌匾的院子,在周围一片衰败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院门紧闭,门口左右各蹲着一个穿着短打、眼神凶悍、腰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的精壮汉子。
他们像两尊门神,警惕地扫视着巷口偶尔经过的行人,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驱逐意味。
巷子斜对面,一座废弃土地庙坍塌了大半的土墙后。
林峰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阴影,只露出一只锐利的眼睛,透过残破窗棂的缝隙,死死锁定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和门口那两个守卫。
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沾满尘土和泥点的粗布短褂,头发用破布条随意束起,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土,完全掩盖了捕快的痕迹,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为生计奔波的苦力。
腹部的伤口在粗糙布料的摩擦下传来阵阵刺痛,被他强行压下。
时间紧迫,吴良的杀手随时可能找到他,周县令的耐心也随时会耗尽,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突破口。
“就是这里?”林峰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
旁边同样伪装成乞丐、蜷缩在破筐后的阿贵,用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嘴唇微动:“错不了。陈大人给的线索很准。里面除了小翠母女,还有吴府派来的一个老妈子和一个贴身小厮,叫吴福。门口这两个,是快活林那边‘借’来的打手,手底下都有硬功夫,轮班看守,昼夜不停。硬闯…动静太大,得不偿失。”
林峰的目光在门口两个守卫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的门窗。
硬闯是下下策,不仅会惊动敌人,更可能危及小翠母女的安全,甚至给吴良杀人灭口的机会。必须智取。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两个守卫身上,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寻找着规律和破绽。
一个守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另一个则不耐烦地跺了跺脚,显然长时间的看守让他们也感到了枯燥和疲惫。
“换班时间?”林峰问。
“午时和子时。”阿贵低语,“每次两人换两人。换班时,里面那个老妈子会开门出来看一眼。”
林峰默默计算着。距离午时尚有一个多时辰。
时间足够,但他等不起。吴良随时可能铤而走险。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门口两个守卫立刻警觉地站直身体。一个穿着青布衫、头戴小帽、身材矮小精瘦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守卫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侧身挤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空食盒。
“吴福!”阿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就是他!吴天宝的贴身小厮!”
林峰眼神一凝,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那个叫吴福的小厮。
只见吴福点头哈腰地跟守卫说了几句,然后拎着食盒,脚步轻快地朝着巷口走来,显然是去采买饭食或者处理垃圾。
机会!
林峰瞬间做出了判断。
相比守卫,这个小厮无疑是更脆弱、更容易撬开的环节。
而且作为吴天宝的贴身之人,他知道的内情,可能远比小翠母女更多。
“跟上他!”林峰对阿贵低语一句,身体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土墙后滑出,借着巷中堆放的杂物和墙角的阴影,远远地缀在了吴福身后。
吴福显然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死神盯上。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杂乱的小巷,来到一处相对热闹的街市。
他没有去大的饭庄,而是在街角一个生意不错的烧饼摊前停下,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又在旁边的熟食摊切了半斤猪头肉,小心地包好放进食盒。
接着,他又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铺里打了一壶浊酒。
林峰和阿贵如同两条幽灵,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人群和摊位的掩护下,紧紧跟随。
吴福买完东西,拎着食盒和酒壶,心满意足地开始往回走。
他似乎并不急于回去复命,反而在路过一家挂着“暗香阁”招牌、脂粉气浓郁的二层小楼时,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地朝里面张望了几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猥琐而向往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没敢进去,只是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几眼那门口招揽客人的妖娆身影,才悻悻然地继续往回走。
林峰眼神冰冷,心中已有计较。
贪财好色,意志不坚,这是最佳的突破口。
吴福再次拐进了那条通往永宁巷的僻静小巷。
此刻正值午后,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勉强从两侧高墙的缝隙中投射下几道惨白的光柱。
时机到了!
林峰对阿贵使了个眼色。
阿贵会意,立刻加快脚步,在巷子一个拐弯处故意弄出一点声响,踢翻了墙角一个破瓦罐。
“谁?”吴福闻声警惕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一道灰色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他侧后方的阴影里暴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扣住了他持刀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扭。
“呃!”吴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手腕剧痛,腰间的短刀已被卸掉。
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向旁边的墙壁。
“砰!”一声闷响,吴福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眼前金星乱冒,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食盒和酒壶脱手飞出,烧饼和猪头肉撒了一地,酒壶碎裂,浑浊的酒液汩汩流出。
林峰动作毫不停顿,一手死死捂住吴福的口鼻,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浸了烈酒的破布,粗暴地塞进吴福嘴里,防止他叫喊。
同时膝盖狠狠顶在吴福的腰眼,彻底瓦解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足以惊动远处守卫的声响。
阿贵迅速上前,麻利地用准备好的绳索将吴福双手反剪捆死,又用黑布罩头。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如同烂泥般瘫软的吴福,迅速拖入旁边一扇早已被阿贵撬开的、废弃柴房的门内。
“哐当!”沉重的柴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惨淡的光线。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只有几缕光线从破败的屋顶缝隙里漏下来,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林峰一把扯掉吴福头上的黑布,将他重重掼在地上。
吴福被摔得七荤八素,嘴里塞着破布,发出惊恐的“呜呜”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两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黑影。
林峰拉过一张三条腿的破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吴福面前。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捕快腰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刀尖轻轻挑起吴福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没有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如同深渊般凝视着吴福惊恐放大的瞳孔。
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吴福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以及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落的细微声响。
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林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吴福的骨髓:
“吴福,认得这把刀吗?青萍县衙的腰刀。”
“认得我吗?那个差点被你们害死的捕快,林峰。”
“现在,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聊你家少爷吴天宝,聊你家老爷吴良,聊那些被你们埋进土里的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