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阴冷、潮湿和无处不在的疼痛。
林峰蜷缩在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意识在低烧的灼烤下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周平送来的那碗稀粥早已喝完,带来的微弱热量也早已消散。
腹部的伤口如同一个不断散发恶意的毒瘤,红肿发热的范围似乎在扩大,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悸痛。
他必须节省体力,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思考和等待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牢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是周平。
他走到林峰的牢房前,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才飞快地从栅栏缝隙塞进来一个小油纸包,压低声音:“林捕快,你要的药还有两个窝头省着点吃。”
林峰心中一喜,挣扎着挪过去接过。油纸包里是几颗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丸药(显然是最便宜的外伤药丸),还有两个硬邦邦的杂粮窝头。
“谢谢周大哥”林峰声音嘶哑,充满感激,“我表叔他。”
“唉,别提了。”
周平叹了口气,“按你说的地址去找了,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个人。那片都是流民窝棚,乱得很药和吃的是我自己掏钱买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显然那半钱银子不够买这些。
林峰心中了然。
他本就没指望能联系上什么“表叔”,周平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他脸上露出“失望”和“愧疚”:“让周大哥破费了实在对不住,等我出去一定加倍还您。”
周平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欲走。
“周大哥!”林峰连忙叫住他,声音带着急迫和一丝“走投无路”的哀求,“还有一事求您务必帮帮我…”
周平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我这次被张癞子陷害都是因为欠了赌债。”
林峰喘息着,眼中是原主那种赌徒特有的、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光芒(这次是七分真三分演),“我知道快活林放债都有本账张癞子身上就有一本上面记着我欠的钱还有他们抽的水钱,那账本肯定有问题。是假账,只要能拿到那账本或者能抄录下我欠账的那一页,我就能证明他们利滚利、放阎王债。说不定就能翻盘了。周大哥!求您了!这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疼的),将一个被逼到绝境、妄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赌徒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周平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摆手:“你疯了!去偷张癞子的账本?那是要命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是偷!”
林峰连忙道,眼中闪烁着赌徒特有的、近乎魔怔的光芒,“周大哥!您不是在快活林有个相熟的马夫吗?叫老孙头?听说他晚上就睡在赌坊后院的马厩里?您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他?不用他偷账本!只要他晚上留神,看看张癞子平时把账本放哪?是随身带着?还是锁在哪个柜子里?或者他能不能趁张癞子不注意,远远地瞄一眼账本看看记我名字的那一页大概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涂改?字迹颜色一样不一样?求您了周大哥,就带句话,成不成,我都认命了!我再给您一两银子!”
他说着,又从怀里(内衬)摸索着,掏出一块稍大点的碎银(大约一钱),颤抖着递向周平。
巨大的诱惑(一两多银子)和相对“安全”的请求(只是带话,让马夫偷看),让周平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他看着林峰手里那块碎银,又看看他惨不忍睹的样子,最终,贪念和一丝侥幸心理占了上风。
他飞快地接过银子,塞进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紧张:“我只能帮你带句话给老孙头!他干不干,我管不了!而且出了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绝对不能把我供出来,”
“一定!一定!谢谢周大哥!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峰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充满了“感激涕零”。
周平不敢再多留,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快步离开了牢房。
看着周平消失,林峰脸上的“感激”和“绝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疲惫和算计。
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第一步,信息传递的渠道,打通了。
虽然风险极高,成功率渺茫,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从外部获取关键信息的途径。
那个老孙头,是周平的同乡,据说在快活林马厩干了十几年,胆小怕事,但贪杯。
周平带话过去,以一两银子为诱饵(周平肯定会克扣一部分),再加上林峰“捕快”身份(虽然落难)的一点余威,老孙头有可能会为了钱铤而走险,去窥探账本。
他需要老孙头确认两件事:
账本存放的位置(为后续可能的行动做准备)。
他林峰欠款记录那一页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数字是否有涂改痕迹(验证公堂上看到的异常)!
他艰难地拿起一颗药丸,就着冷水吞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弥漫
。他又掰了一小块窝头,慢慢咀嚼着,补充着体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牢房里光线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林峰强迫自己休息,保存体力,但大脑却高速运转,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如果老孙头成功,带回了信息…
如果失败…
如果张癞子察觉…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但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峰因为疲惫和伤痛意识有些模糊时,牢房外再次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周平,他回来了。
周平脸色有些发白,眼神躲闪,快步走到栅栏前,左右看看无人,才飞快地塞进来一小块皱巴巴的硬纸片,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给你!老孙头,他差点被巡夜的发现,吓死我了!他就瞄了一眼,就一眼!记在这上面了!你好自为之!千万别连累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忍着激动,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硬纸片,凑到栅栏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
纸片上用烧过的木炭头,歪歪扭扭地画着几行字:
“账本黑皮,锁三爷桌下铁柜。林峰欠账页:腊月初八记‘旧欠五十两,加利三十两,共欠八十两’。‘三十两’墨色深,像后改。旁有小字‘抽水十五两’被墨涂了,仔细看能认。”
下面还画了个简单的方位图,标注了“三爷”(张癞子)的房间位置和马夫能看到的角度。
林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
老孙头成功了!
关键信息到手!
账本位置:张癞子房间桌下铁柜!
账目疑点:他林峰的欠款“加利三十两”墨色深,疑似后改!旁边被涂掉的“抽水十五两”!
公堂上看到的“抽水陆拾两”涂改得到了侧面印证!张癞子在做假账!他在篡改真实的利息和抽水记录!
“抽水十五两”被涂掉…说明真实的抽水比例远低于那个恐怖的26%。
那么,多出来的“抽水”钱去了哪里?联想到吴良答案呼之欲出。
这假账,就是张癞子盘剥赌徒、贿赂吴良的铁证,也是他林峰翻盘的关键。
他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片,如同攥着救命稻草。冰冷的牢房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牢房,或者让人帮他拿到这本账本的机会。
他看向牢房外昏暗的通道,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张癞子,吴良你们的末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