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气息。
林峰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
腹部的伤口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低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然而,他的双眼却燃烧着惊人的光芒,死死盯着摊在膝上的黑皮账本。
借着破窗外透进来的、越来越亮的晨曦微光,他的手指沾着从伤口渗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珠,在账本边缘的空白处飞快地划写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和数字。
“黑鱼” = 高利贷本金回收。
“红虾” = 赌坊日常运营支出(小额)。
“青蟹” = 大额贿赂支出(主要对象代号“老窖”,结合油纸包记录,基本锁定为吴良)。
“白米” = 正常采购、人工等支出。
“泥鳅” = 赌客欠款(本金+利息)。
“虾油” = 特指给吴良的“孝敬”(已破译)。
“尾” ≈ 一两银子(需结合具体语境微调)。
“条” ≈ 一两银子(用于欠款)。
“坛” ≈ 十两银子(用于贿赂)…
……
一套基于原主记忆、前世逻辑推理、油纸包真实记录交叉印证而成的密码体系,在他脑中初步成型。
虽然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但核心脉络已经清晰。
这本黑皮账本,就是张癞子、刘三乃至吴良非法牟利、行贿受贿、草菅人命的铁证库。
他迅速翻到记录诬陷他盗窃的那个“赌托”相关页面。
根据公堂记忆和王胖子的特征(虎口老茧),结合账本中近期“支红虾”记录(支付打手费用),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乙丑年腊月十五,支红虾八斤,钱六两四钱。记:阿炳,盯梢三日,城南破庙。”
“腊月十六,支红虾五斤,钱四两。记:阿炳,栽桩事成,额外赏。”
阿炳!目标锁定!此人就是那个在赌坊配合张癞子演戏、被塞钱袋的“王胖子”。真名或绰号叫阿炳。根据账本记录,此人最近得了赏钱,而且落脚点在“城南破庙”。
城南破庙
林峰脑中迅速闪过青萍县城的地图。城南确有一处荒废多年的龙王庙,是流民乞丐和一些地痞混混的聚集地。
就是那里。
林峰猛地合上账本,连同油纸包一起,再次塞进怀里紧贴伤口处,用布条死死勒紧。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强行清醒。
不能等了!张癞子丢了账本,此刻必然如同疯狗般四处搜寻他,吴良也极可能被惊动。
赵大虎随时可能返回。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将阿炳灭口或转移之前,抓住这个关键人证。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晃了晃,扶住土墙才勉强站稳。
失血过多带来的强烈虚弱感让他双腿发软。
他从墙角抓起一根手臂粗、用来顶门的破木棍当作拐杖,又抓起一把冰冷的灶灰胡乱抹在脸上和破旧的皂隶服上,试图掩盖血迹和面容。
推开虚掩的破门,清晨刺骨的寒风猛地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拄着木棍,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腹部的伤口随着移动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在冰冷的土地上留下断续的暗痕。
他必须尽量避开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巷。身体的痛苦和极度的疲惫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视线时而模糊,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支撑。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脏乱的小巷,他终于看到了那座矗立在荒草丛中的破败龙王庙。
庙墙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正殿。
一股混合着尿臊、垃圾和劣质烟草的怪味弥漫在空气中。
庙门口,两个衣衫褴褛、缩着脖子烤火的乞丐警惕地抬起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拄着木棍、满身血污和灰土、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不速之客。
林峰停下脚步,拄着木棍,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乞丐,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找阿炳。”
两个乞丐被他眼中的寒意和身上的血腥气所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其中一个指了指破庙黑洞洞的正殿里面,没敢说话。
林峰不再理会他们,拄着木棍,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了破庙的正殿。
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
地上铺着破烂的草席,或坐或躺着七八个形容枯槁的乞丐和混混。角落里,一堆微弱的篝火旁,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相对还算厚实棉袄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王胖子”阿炳。
他正和一个瘦高个混混分食着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林峰的出现,让殿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惊疑、警惕、畏惧各种情绪交织。
阿炳也看到了林峰。
当他看清林峰那张虽然被灰土覆盖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尤其是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时,他脸上的肥肉猛地一哆嗦,手中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你是…林…”他结结巴巴,如同见了鬼。
“阿炳。”林峰拄着木棍,一步步向他逼近,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跟我走一趟。说说快活林赌坊,说说张癞子,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个钱袋,塞进我怀里的。”
“我…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阿炳脸色煞白,猛地跳起来就想往殿后跑。
他身边的瘦高个混混也反应过来,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挡在阿炳身前,色厉内荏地吼道:“哪来的疯子!滚出去!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殿内其他乞丐混混也纷纷站起,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虽然畏惧林峰身上的杀气,但阿炳显然是他们的“财神爷”(刚得了赏钱),不能不管。
林峰停下脚步,看着挡在面前的瘦高个和周围蠢蠢欲动的混混,又看了看惊慌失措想跑的阿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不客气?”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很好。”
话音未落。
林峰动了。
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凌厉的杀机。
他没有用笨重的木棍,而是将其猛地往地上一杵,借力腾身。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无视腹部的剧痛,瞬间欺近挡路的瘦高个混混。
那瘦高个混混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抡起木棍砸下。
林峰左手如同毒蛇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持棍的手腕。
拇指狠狠按在腕骨内侧的穴位上。
同时,身体微侧,右腿如同钢鞭般闪电般弹出,狠狠踹在瘦高个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瘦高个发出凄厉的惨叫,持棍的手腕被林峰死死扣住剧痛难当,膝盖更是被一脚踹得反关节变形。
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向后栽倒。
林峰看都没看倒地的瘦高个,借着踹腿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半圈,右手并指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戳向旁边一个刚想扑上来的混混的咽喉。
那混混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后退躲避。
林峰的手指却在中途诡异地变向,化戳为扫,手背如同铁尺般狠狠抽在他的太阳穴上。
“砰!”
那混混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双眼翻白,软软栽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试图阻拦的混混瞬间失去战斗力。一个抱着变形的膝盖惨叫,一个昏死在地。
殿内一片死寂。
剩下的乞丐和混混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拄着木棍、微微喘息、眼神却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血人,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林峰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浑身抖如筛糠的阿炳身上。
“现在,”林峰拄着木棍,一步步走到阿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可以跟我走了吗?还是想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