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地透过单薄的裤管,将寒意刺入骨髓。
林峰跪在血污和尘土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那深入骨髓的蚀骨渴望,如同千万只毒蚁,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喘息。
汗水不是渗出,而是如同打开了闸门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冰冷的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汐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但比眩晕更可怕的,是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景象和声音:
骰子在乌木盅里疯狂跳跃、撞击的清脆声响,仿佛就在耳边炸开.
骨牌翻动时特有的“啪嗒”声,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赌桌上堆叠的铜钱、碎银,在昏暗油灯下反射着诱人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光芒。
赢了!通杀!周围赌徒羡慕嫉妒的目光,原主那扭曲的、近乎病态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林峰的四肢!
输了!又输了!最后一把铜钱被庄家冷酷地扫走,原主那瞬间坠入深渊的绝望和歇斯底里的不甘,像冰冷的毒液灌入心脏!
“再来一把…就一把…一定能翻本…”
原主那带着哭腔和魔怔般的喃喃自语,如同无数个声音在林峰脑海里疯狂呐喊。
“呃啊——!” 林峰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但这点痛楚,比起那蚀骨的“痒”和“渴”,如同杯水车薪。
那不是生理上的饥饿或疼痛,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赌博带来的那种极致刺激和虚假掌控感的病态渴求。
这具身体被原主的赌瘾深度侵蚀,形成了可怕的生理和心理依赖。
此刻在重伤虚弱、精神剧烈波动后的松懈期,这毒瘾如同潜伏的火山,猛烈地爆发了。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
林峰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抗着那几乎要摧毁理智的冲动。
前世严酷的训练和钢铁般的意志,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不能!绝对不能屈服!
一旦屈服,刚才那以命相搏换来的喘息之机,将瞬间化为乌有!他将再次堕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被赌坊吸干最后一滴血,比原主死得更快、更惨。
“我是林峰…我是‘龙焱’…”
他在心中一遍遍嘶吼,用前世的身份和荣耀来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不是那个烂赌鬼!不是!”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腹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涌出,带来钻心的剧痛。
这剧痛反而成了他对抗毒瘾的又一剂猛药。
一步,两步…踉跄地走到那个歪倒的土灶边。
他看到了灶台上那个豁了口的破碗。碗底积着一层黑乎乎的灰烬和不知名的污垢。
没有丝毫犹豫,林峰抓起那个破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墙角摔去。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破屋里炸响,瓷片四溅。
这声音如同惊雷,短暂地劈开了脑海中那些喧嚣的幻象和魔音。
林峰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来,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眼中那狂乱的红芒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
毒瘾的浪潮暂时退却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反扑。
林峰知道,这将是伴随这具身体很长时间的顽疾,是他必须时刻警惕、与之战斗的内部敌人。
寒意和虚弱感再次袭来。
他看向被踹烂的门板,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再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破烂、沾满血污的衣物。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保暖,否则不用等赌瘾或债主,失血和低温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挣扎着爬过去,在疤脸李他们留下的狼藉中翻找。
除了血腥味和尘土,一无所获。
他忍着眩晕,再次仔细搜索整个破屋。
墙角那堆烂稻草下,他摸到了一件硬邦邦、带着浓重霉味和汗臭的东西——一件原主不知多久没洗、早已板结发硬的破棉袄。
顾不上嫌弃,林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将破棉袄裹在身上。
那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但粗糙厚重的布料总算隔绝了一部分刺骨的寒风,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撕下破烂单衣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紧紧勒在伤口上,用尽力气打了个死结。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再次浸透衣衫。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角,裹紧破棉袄,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依旧在瑟瑟发抖。
疲惫如同山岳般压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但他不敢睡,赌瘾的余毒还在体内隐隐作祟,门外随时可能再来不速之客,腹部的伤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开始思考下一步。
衙门!必须去衙门点卯!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份底层捕快的差事,虽然微薄,却是他目前唯一的身份保障和可能的收入来源。
如果无故旷工,或者被刘捕头找到借口开除,他将彻底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成为任人宰割的流民,别说还债,活下去都成问题。
而且今天债主上门闹事,动静不小。
那个张癞子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衙门里,恐怕也有一场风暴等着他。那个和赌坊有勾连的捕头刘三,就是张癞子的一条恶狗。
躲?无处可躲。只能去面对。
林峰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还有那蛰伏的毒瘾。
天,快亮了。
地狱开局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