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竹虽错过了她被段许二人叫师父的场面,但他自小长在深宅大院,深谙察言观色与细节识人之道。
方才他被晏澄的安危冲昏了头脑,但现在冷静下来了一看,面前的修士……虽莫名其妙发着光,让他看不清面容和身形,但方才晏澄说的话他还是听见了的。
他说老爷很想她。
就老爷那种性格,除了夫人,能让他“想念”的修士,只有一个了。
一瞬间,衔竹脑子里下意识地就浮现起了诸多画面。
【云柳端着杯子喝茶,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杯子,长吁短叹:“若是我当年用了那一招,未必不能赢……”】
【云柳在花园中赏景,风吹花动,别有意趣,他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悟道的境界中,却在临门一脚时忽而呕血:“若是我当年注意到这一点,境界更上一层楼,又怎会……”】
【云柳在给晏澄喂招,父子二人比划得有来有回,精彩极了,战至酣处,云柳忽而猛地一怔,没避开儿子的攻击,被捅了腰子还在感慨:“若是当年我……噗咳咳咳咳咳咳!”】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无独有偶。
老爷虽然平日在家中更多是沉稳持重的印象,但,上述情况其实也没少发生。
这么多年,老爷确实也是心心念念的惦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多年前抢了他法修第一宝座、第一天才宝座和,打破了他多项记录、并且完美反超设下了多项他无法打破的记录的……当今天下第一人,碧霄老祖姜昭。
老爷早期的对头,家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位人物,就是家中最下等的仆役,对于这位的风流韵事你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全因家中有个大喇叭老爷。
这个人,衔竹作为下人当然不太熟悉,但是从小听着那位故事长大、以反超那位替父报仇为终极目标的少爷,想必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虽然少爷不靠谱,但是在这方面他觉得可以百分百相信少爷。
“见过老祖,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老祖见谅。”
衔竹先是端端正正冲老祖行了个礼。
这种大人物随手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他这种小虾米,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先全了礼数,好叫这位祖宗知道自己不是有意轻慢。
行礼这个空隙,也是衔竹给自己留出来的思考时间。
他迅速的把这些年记住的老爷说的有关老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于这位老祖的形象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心理测试,最后得出结论,老祖应该是个脾气宽和的人,不会因为身份为难他们。
大概。
再怎么说跟老爷也是老相识,此时公子昏迷不醒,而眼下岱陵的情况混乱,之后走向还未可知,暂时依靠一下这位老祖,应该是没问题的。
衔竹于是乖乖回答了姜昭的话——对于这种程度的人,他可没胆子撒谎,总归这位老祖霁月光风,断断不会对一个没仇没怨的小辈做出害人之举。
“小人出身江城晏家,乃是少爷的贴身侍从,我家少爷先天有不足之症,心绪起伏或是运动过度就会产生这种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全身麻痹、感官丧失又时而呕血的症状。”
“……先天不足?”姜昭皱眉。
其余人的目光也隐隐往这边瞟,但姜昭身份尊贵,没人敢随意靠近这边搭话。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看那人方才能蹦能跳生龙活虎的,怎么会得这么怪的病。
“云柳没想办法治治?”
“回前辈的话,这些年家主和老爷能寻的医修都求遍了,无人能治。”
罢了,不是碰瓷就好。
姜昭蹙着眉头低头打量还在怀中沉睡的美人,眉清目朗,琼鼻朱唇,画中仙一样的人物,此刻却眉头紧锁,薄唇轻抿,面色惨白。
我见犹怜。
她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帮他抚平眉间的皱褶,却在将要动作的那一刹那顿住了。
……真是色迷心窍,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对小辈下手。
而且……
近了,又近了,那几道气息又近了!
急急急急急急!她现在很急!现在不是美色误人的时候!!!
“知道了,你把他带回去好好照顾吧。”
姜昭手一伸,就要再把晏澄推过去。
衔竹之前被魔修附身,没有进入竞技场以后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到醒来时竞技场观战席上密密麻麻跪拜了一片人的画面。
……跪拜的对象显然就是老祖,只是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从始至终,她的目光的没有向下投去一眼。
只是衔竹注意到了那些人敬畏与感激的态度。
感激的百姓、破破烂烂活像是被雷劈了的竞技场,和竞技场外空无一人的黑市街道,这一切都在令衔竹觉得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他虽然是贴身侍从,但上位的原因只是因为少爷可怜他,他修为的天赋差,又算不上太聪明,唯独有一点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和一点不算坏的运气。
他自知凭借自己无法在诡谲的环境中保护好少爷,于是心一横,胆大包天地决定碰瓷老祖。
反正……反正老祖是老爷几百年前的故交,有这么点情意作保,老祖应该不会对他们太绝情。
不管了,有账就去找老爷算吧!
衔竹心一横,顶着被抹脖子的风险倒退一步:“老祖明鉴!我家少爷发病时不能随意挪动,可能会伤了脑子。”
……伤脑子?
姜昭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怀里的人,这还有再伤的空间吗?
……也可能是小时候就把脑子伤了,才让他长成了现在这个神经病。
这么一看也怪可怜的。
她看着怀中人迷茫的目光,“多久能好?”
“这说不准,有时一时半刻就好了,有时几个月都好不了。”
否则衔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求到老祖这。
实在是心里没底。
姜昭心里麻烦地“啧”了一声,没时间再耽搁了,她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划开了空间裂缝。
晏澄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前辈无需为我费心,请将我放下来吧……”
话音还没落,姜昭已经抱着人踏进了空间裂缝。
被留在原地的衔竹:……
大佬,多带他一个又会怎样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