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吾——之——领——地!!!”
那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咆哮,裹挟着万古不化的怨愤、血战至死的疯狂,以及一种守护某物的极致执念,如同毁灭的风暴,瞬间冲垮了姜狱和雪漓本就摇摇欲坠的防御!
“噗——!”
雪漓首当其冲,周身月华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在半空中便化为灰色的冰晶,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冰冷的骨制码头上,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昏死过去。
姜狱同样如遭重击,识海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铁钎刺穿,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只剩下那疯狂的咆哮回荡。但他苦海深处的狱碑虚影,在这极致的外力压迫与那断剑传来的悲鸣共鸣下,竟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抵抗!
“镇!”
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黑色气流疯狂涌动,不再是纯粹的吞噬,更带上了狱碑那镇压一切、万法不侵的霸道意志,硬生生在那灵魂风暴中撑开了一片狭小的领域!
他死死地盯着那艘骸骨战船,盯着船体裂缝中那无数嗜血的猩红光芒,更盯着甲板上那柄嗡鸣不止的漆黑断剑!
“前辈!”姜狱嘶声喊道,试图将自身的意志传递过去,“我无意侵犯!我等亦是遭人迫害,流落至此,只为寻一线生机!”
他全力催动镇狱魔体的气息,将那与断剑同源的共鸣感放大到极致!
“嗡——!”
甲板上那柄漆黑断剑震颤得更加剧烈,剑身上的暗红色裂纹如同血管般搏动起来,那股冲天的煞气与战意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不再无差别地攻击,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姜狱散发出的镇狱气息!
那疯狂的咆哮似乎停滞了一瞬。
骸骨战船裂缝中的猩红光芒闪烁不定,仿佛那沉睡的疯狂意志正在挣扎、辨认。
“……镇……狱……?”一个更加破碎、却少了几分疯狂、多了几分茫然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传来,“……后……裔……?不……不对……气息……太弱……混杂……”
那意念似乎在姜狱身上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姜狱怀中,那块一直沉寂的巡天镜碎片,仿佛受到了断剑煞气与战意的刺激,竟自行散发出微弱的琉璃光晕!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的画面,强行涌入姜狱的脑海——
【……依旧是那片终极战场的碎片记忆……手持漆黑巨剑、浑身缠绕着镇狱锁链的巍峨身影(与断剑同源),正与数道散发着恐怖仙光的身影浴血搏杀!其中一道仙光的身影,面容模糊,但其使用的神通气息,竟与刚刚遭遇的紫胤,有着几分相似!那巍峨身影为了掩护什么(是青铜神殿?还是其他?),毅然转身,以脊背硬抗数道致命攻击,手中巨剑发出最后的悲鸣,轰然断裂!剑尖部分裹挟着他最后的意志与部分残魂,坠向无尽的深渊……而那深渊的景象,与眼前的归墟之峡,隐隐重合!】
这断剑……竟是远古那位镇狱强者,在与仙界大能的战斗中崩碎,最终坠落于此的残兵?!而攻击他的人中,竟有巡天司,或者说其背后势力的先祖?
滔天的恨意与明悟,如同岩浆般在姜狱胸中翻涌!
几乎同时,那骸骨战船中的疯狂意志,似乎也从巡天镜碎片的气息和姜狱共享的记忆画面中,确认了什么。
“……巡……天……走狗……死!!!”
刚刚平息几分的疯狂杀意,如同被浇上热油的烈火,轰然再次爆发!而且这一次,更加集中,更加暴戾,全部指向了姜狱!显然,它将身怀巡天镜碎片(尽管是残片)的姜狱,视为了与当年仇敌同流合污的存在!
“吼——!”
骸骨战船剧烈震动,一只完全由苍白骨节拼接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利爪,猛地从船体一侧的灰色河水中探出,带着撕裂虚空、湮灭法则的恐怖力量,朝着姜狱当头抓下!利爪所过之处,连归墟的灰色气流都被排开、净化!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层次,远超紫胤!是真正的、源自远古的杀伐之力!姜狱毫不怀疑,只要被擦中一点,自己立刻就会形神俱灭!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姜狱。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位本该是前辈的疯狂意志之下?
不!
他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不甘与疯狂!视线死死锁定甲板上那柄仍在与自身共鸣悲鸣的断剑!
既然都是镇狱一脉!既然都与仙界为敌!
他的身体在那巨爪降临的前一刹那,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举动——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刚刚恢复的一丝气血,连同那卷《时尘》卷轴中领悟到的、关于“引动”与“共鸣”的微弱法门,全部灌注到苦海的狱碑虚影之中,然后,将其化作一道纯粹的、不屈的镇狱召唤,轰向那柄断剑!
“前辈——!醒来!!!”
这不是攻击,而是献祭!献祭自身全部的力量与意志,去唤醒那断剑中可能残存的、属于远古镇狱者的最后一丝清明!
“嗡————————!!!”
漆黑断剑发出了开天辟地般的剧烈铮鸣!剑身上的暗红色裂纹骤然亮起,如同岩浆流淌!一股远比战船本身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悲凉的镇狱意志,如同沉眠的巨龙,自断剑深处苏醒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丝意志,与姜狱献祭般传递过来的召唤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锵!”
断剑竟自行从甲板上飞起,化作一道撕裂灰暗的黑色闪电,后发先至,挡在了姜狱与那白骨利爪之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蕴含着远古镇狱者一丝悲凉意志的断剑,与那疯狂战船拍下的利爪,悄无声息地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咔嚓……咔嚓嚓……”
以碰撞点为中心,白骨利爪上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随即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苍白的骨粉,飘散在灰色的归墟之气中。
而那柄断剑,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彻底黯淡,剑身上的裂纹似乎更多了,“哐当”一声,掉落在姜狱面前的骨制码头上,再无半点声息。
骸骨战船裂缝中的猩红光芒,如同被泼了冷水般,剧烈地闪烁、明灭,最终,那疯狂的咆哮化作了一声充满无尽痛苦、迷茫与悲伤的长嚎,缓缓沉寂下去。船体的裂缝重新闭合,猩红光芒隐没,再次变回了那艘破败、死寂的战船,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只有码头上那柄失去光泽的断剑,以及昏迷的雪漓,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姜狱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和灰色的河水浸透。方才那一刻,他真正触摸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柄冰凉沉重的断剑。剑入手极沉,仿佛承载着一段悲壮的历史。他能感觉到,剑身内那丝远古意志并未完全消散,只是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沉睡,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他默默地将断剑收起,与巡天镜碎片、星核残片放在一起。这些,都是先辈留下的遗物,也是沉重的责任。
他走到雪漓身边,检查她的伤势。神魂受创严重,但性命无碍。他将其小心背起,目光再次投向那艘沉寂的骸骨战船和后方无尽的灰色河流。
经过方才的冲突,他隐约感觉到,战船之后,那灰色河流汇集的“湖泊”更深处,空间的波动似乎更加明显了。
那里,或许真的有离开这归墟之峡的出路。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归墟死气的空气,背着雪漓,踏着冰冷的骨制码头,一步步,向着那片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湖泊”深处走去。
背影在惨淡的光线下,拉得很长,带着伤痕累累的疲惫,却更多了一种历经生死、破而后立的决绝与坚定。
镇狱之路,从不平坦。
而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