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博物馆宏伟的轮廓浸染得一片沉寂。只有零星的路灯,在冰冷的空气中晕开小片昏黄的光域。刘麟阁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然出现在博物馆侧门。他并未使用任何非常规手段,只是凭借对馆内安保系统轮换间隙的精准把握,如同一道无形的风,滑入了这座白昼喧闹、夜晚空旷的建筑。
工作间内,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为精密作业准备的、光线可调的台灯,在角落散发出冷白色的、聚焦的光束,恰好笼罩着工作台上的那口三足圆鼎。青铜在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那些扭曲的纹饰在明暗对比下,更显诡谲神秘。
刘麟阁静立鼎前,屏息凝神。他需要更深入地“阅读”这口鼎,但必须更加谨慎。白日里那短暂的接触,其信息冲击力已让他心有余悸。
他再次将手掌虚按在鼎腹,但这一次,他做了更充足的准备。心神不仅沉入与鼎的共鸣,更分出一缕,如同锚线般紧紧系于丹田内的寂灭奇点。他要以这绝对的“静”与“无”作为基石,去接触和解析那狂暴混乱的“灾厄”记录。
心神之力,比白日更加凝练、更加柔和,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鼎身那些古老的纹路。
破碎的画面再次涌现,但这一次,有了寂灭奇点那恒定不变的本质作为“压舱石”,刘麟阁的心神不再如小舟般剧烈颠簸,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更清晰地“看”清了那些碎片:
· 他看到了星骸漂浮的宇宙荒漠,巨大的舰船残骸如同墓碑,其上覆盖着某种不断蠕动、吞噬一切的幽暗物质——那并非实体,更像是“终结”概念的物质化显像。一口与此鼎形制相仿、但规模宏大如山的巨鼎,正试图将那幽暗物质吸纳,鼎身崩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痕迹。
· 他听到了跨越维度的、非人般的尖啸,那是法则被强行扭曲、空间结构哀鸣的声音。无数光怪陆离的幻象在鼎周围生灭,那是不同世界、不同文明在终极灾难降临时最后的绝望投影。
· 他感受到了一种超越时空的悲悯与决绝。这鼎的铸造者和使用者,并非在利用这种力量,更像是在承担,以一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将蔓延的“灾厄”与“混乱”吸纳、封存于自身,试图为残存的世界换取一丝喘息之机。
“原来如此……”刘麟阁心中明悟更深,“这不是武器,是容器,是殉道者的碑。”
他引导着心神,尝试沿着那些纹饰的能量残留轨迹逆向追溯,试图找到这些“记录”的源头,或者说,这口鼎最初被铸造、被赋予此等使命的“起点”。
就在他的感知触及鼎身核心区域,那几道最为复杂、交织如龙蛇盘踞的主道纹时——
异变陡生!
鼎身那些原本沉寂的纹路,骤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幽光!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吸力,猛地从鼎内传来,不再是信息层面的,而是直接针对他探入的心神之力,甚至……隐隐牵动了他丹田内的寂灭奇点!
奇点再次微微一颤,这一次,不再是共鸣,更像是一种受到同源力量牵引的“呼应”!
刘麟阁闷哼一声,当机立断,强行切断了大部分心神联系,只保留最细微的一丝感应。
他感觉到,那口鼎,仿佛一个饥饿了万古的沉睡者,刚刚被一股“美味”的气息惊醒,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多!而那股“美味”的气息,正是源于他体内那枚代表着“寂灭”本源的奇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怀中的万界商盟通讯器再次震动,这一次,不再是警示,而是直接投射出一段简短的光幕信息:
【检测到高浓度‘归墟道韵’波动,源级判定:乙上。坐标已锁定。建议:优先接触,评估回收价值。警告:波动伴有未知风险反应。】
信息一闪而逝,但其中的意味让刘麟阁眼神瞬间冰寒。
归墟道韵!乙上级!坐标锁定!
万界商盟不仅感知到了,而且已经精准定位!他们的反应速度远超想象!
他毫不迟疑,彻底收回所有心神之力,并运起初步恢复的微薄寂灭之力,在自身气息外布下一层极淡的“静默”屏障,隔绝了一切可能的外泄。那口鼎上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刘麟阁知道,不是。
他已经被盯上了。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此刻所代表的、与这口鼎产生联系的“归墟道韵”源。
他迅速清理掉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博物馆外的夜色之中。
在他离开后不久,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博物馆楼顶,俯瞰着下方沉寂的建筑。他们身着能够折射光线的特殊服饰,气息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波动消失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坐标无误,就在下面的器物保管区。能引发乙上级评定,绝非普通古物。”另一个声音更显冷冽,“看来,这颗偏远的星球上,藏着不少有趣的‘古董’。派人盯住这里,查清所有经手过那件器物的人。”
“明白。”
夜风吹过,楼顶已空无一人。
而在返回承古斋的路上,刘麟阁的心潮却难以平静。
青铜鼎作为“灾厄记录仪”和“归墟容器”的本质,万界商盟对“归墟道韵”的敏锐追踪和势在必得的态度,以及鼎对寂灭奇点那近乎本能的吞噬欲望……
这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漩涡。
这口鼎,不仅记录着过去的灾难,或许本身,就是某个更大灾难的一部分。
而他自己,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这场跨越了真实与试炼的迷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