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学座谈会后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接触,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堡垒”行动上的重重迷雾。沈志康那句低沉的回应——“蓝图在档案库最深处的保险柜里……但钥匙,不止一把”——在聂曦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和潜在的危险。
回到安全屋,聂曦立刻向朱谌之做了详细汇报。朱谌之听完,沉默良久,眼神锐利如鹰,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他果然听懂了,而且给出了关键信息。”朱谌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档案库最深处’,应该指的是存放最高机密档案的特定库房或区域,很可能就是那批我们急需的目标。‘保险柜’则说明防护等级极高。”
她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划着无形的线:“最关键的是‘钥匙不止一把’。这不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多把钥匙才能打开保险柜。它更可能意味着,调动或处置这批档案,需要经过多道审批程序,涉及多个关键部门或人物的签字、盖章,甚至可能包括毛人凤的保密局、侍从室一处,乃至更上层的核准。这说明敌人对这批档案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也意味着我们行动的难度极大。”
聂曦心情沉重地点头:“沈教授是在警告我们,行动障碍重重,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的。但他既然给出了这个信息,说明他内心是倾向于帮助我们的,至少愿意提供关键情报。”朱谌之分析道,“他现在就像走在悬崖边上,既想为国保全这些珍宝,又担心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我们的下一步,必须极其谨慎,既要获取更多细节,又不能把他逼到绝境,更不能暴露他。”
“我们该如何获取更具体的信息?比如档案的具体目录、存放的确切位置、运输的时间表?”聂曦问道。
“不能直接问,太危险。”朱谌之果断摇头,“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一种更隐蔽、更符合他学者身份的方式。”她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了。沈志康是技术专家,他对档案的内容价值最清楚。我们可以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切入。”
她看向聂曦:“你需要再次以记者‘林远’的身份,准备一份看似专业的、关于‘战后工业资源整合与关键技术档案重要性’的采访提纲。在提纲中,巧妙设置一些问题,比如询问关键技术的分类方式、档案的编目体系、为确保安全所采取的特殊保管措施等等。这些问题听起来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怀疑,但沈志康如果愿意,就能从答案中透露出我们需要的信息。”
聂曦立刻明白了朱谌之的意图。这是高级别的心理博弈和信息传递,考验的是双方的默契和智慧。
“另外,”朱谌之补充道,“你需要暗示他,我们理解他的处境,不会强求他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只需要他‘指点迷津’,剩下的路,我们自己会走。这能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接下来的两天,聂曦闭门不出,全力准备那份精心设计的采访提纲。他查阅了大量公开的工业资料,确保问题既有专业性,又不会过于敏感。朱谌之则动用关系,核实了沈志康下周的行程,确定了他将去参谋本部资料馆查阅一些非密级技术文献的时间。这是一个制造“偶遇”的绝佳机会。
几天后,参谋本部资料馆阅览室内,光线明亮,安静肃穆。聂曦(林远)早早来到,在一排书架后假装查阅资料。下午三点左右,沈志康果然准时出现,办理了查阅手续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厚厚的文献。
聂曦耐心等待了半小时,等到阅览室内人最少的时候,他才拿着那份采访提纲和笔记本,自然地走到沈志康对面的座位坐下。
“沈教授,真巧,又见面了。”聂曦压低声音,微笑着打招呼。
沈志康抬起头,看到是聂曦,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林记者。”
聂曦将采访提纲递过去,声音诚恳:“沈教授,我最近在写一篇关于工业遗产保护的稿子,遇到一些专业性问题,特别是关于关键技术档案的分类和保全方面的,想向您请教一下,不知是否方便?”他特意指了指提纲上几个预设的关键问题。
沈志康接过提纲,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光在几个关于“特殊保管措施”和“跨部门调阅流程”的问题上停留了片刻。他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笔,在提纲的空白处,看似随意地写了几个英文缩写和数字符号,然后递还给聂曦,语气平淡地说:“这些问题涉及具体实务,我建议你可以参考一下资料馆的《机密文献管理细则》第三章,以及资源委员会内部通函第74号文件,里面有些原则性规定。至于具体案例,不便多谈。”
聂曦接过提纲,看到沈志康留下的笔迹,心中一震!那几个缩写和数字,看似是文献索引,但结合上下文,他瞬间解读出了隐含信息:“库房b-7,双钥,每周四0930核查,押运计划待定。”
库房b-7!很可能就是目标档案库!双钥验证!每周四上午九点半有例行核查!押运计划还在制定中!
沈志康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给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既回答了问题,又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自己!
“太感谢您了,沈教授!您指点得太及时了!”聂曦强压激动,由衷地低声道谢。
沈志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文献,仿佛刚才只是一次普通的学术交流。
聂曦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收起提纲和笔记本,礼貌地告辞离开。走出资料馆,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阵寒意。蓝图的位置和守护机制已经隐约浮现,但“钥匙不止一把”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接下来的行动,需要更加精密的策划和无比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