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长廊上，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颀长，一群人围在清辞的房门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府医攥着药箱的手泛了白，额角沁出细汗，几步走到宋大人面前，声音发颤：“大人，小姐她……”
话到嘴边又卡住，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宋大人的心猛地一沉，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是什么？直说！”
府医闭了闭眼，终是咬着牙道出结果：“小姐分化为……坤泽。”
“轰”的一声，这话像惊雷炸在宋大人耳边。
他僵在原地，瞳孔骤缩——清辞何等聪慧，府里上下都是按乾元来培养，怎么会是坤泽？
这意味着多年的筹谋全成了泡影，宋府的未来瞬间没了方向。
他扭头，目光落在廊下那个正蹲在石阶上逗蛐蛐的身影上
宋清尘。
整日里不是追猫逗狗，就是翻墙掏鸟窝，疯玩成性，半点没有世家小姐的模样。
宋大人的声音干涩地追问府医：“无法改变了吗？”
府医垂着头，语气沉重：“乾坤已定，无法更改……。”
风卷着烛火晃了晃，宋大人望着房门板，又瞥了眼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宋清尘，只觉得心口发堵——府中就两位小姐，清辞已成坤泽
难不成，真要让那个整天疯玩的丫头，来接替宋府的重担？
宋清尘听见脚步声，立刻从石阶上跳起来，竹笼里的蛐蛐还在振翅，她却顾不上管，几步跑到府医面前，眼里满是焦急：“阿姐怎么样了？分化顺利吗？”
宋大人看着她这副毛躁的模样，眉头瞬间皱紧，语气里带着点没压住的烦躁：“整天就知道玩！你阿姐在里面受苦，你倒好，抱着个蛐蛐笼乐呵！”
宋清尘被训得缩了缩脖子，指尖攥着竹笼的提手，小声辩解：“爹爹……你之前明明允许我玩的。”
她哪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变脸，从前爹爹精心培养阿姐，对她总说随心就好，让她只管做喜欢的事。
这话像根刺，扎在宋大人心里。
他何尝不记得？
从前盼着清辞成乾元，撑起宋府，清尘无论分化成什么，都能安稳顺遂过一生。
可如今清辞是坤泽，所有筹谋全乱了——难不成要他这个年纪，再纳妾生子，让同袍背后议论他为了宋府急功近利？
宋大人闭了闭眼，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摆了摆手，语气里添了几分疲惫：“罢了，进去看看你阿姐吧。”
房门被推开时，宋清韵正靠在软枕上，脸色还带着分化后的苍白。
看见宋大人和宋夫人进来，她撑着身子想坐起，声音轻得发颤：“父亲，娘亲。”
指尖攥着锦被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她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曾以为自己会稳稳接下家族重担，可如今……坤泽的身份像道鸿沟，把所有努力都拦在了对岸。
宋夫人快步上前按住她，语气满是心疼：“快躺着，刚分化完身子弱，别乱动。”
宋大人站在床尾，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压得温和些：“既然分化为坤泽，往后就好好在闺阁休养，学着做些坤泽的事便好。”
“父亲……”宋清韵的声音里带了点恳求，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父亲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府里的事，以后好好教导清尘就是。”宋大人语气平淡，却像块石头砸在两人心上。
站在门口的宋清尘猛地僵住，手里的蛐蛐笼“啪”地掉在地上，竹条散了架，蛐蛐慌不择路地爬出来。
她盯着父亲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阿姐是坤泽？
还要教导自己？
可她连账本都不会看，连基本的礼仪都记不全，怎么接宋府的担子？
宋清韵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失落，良久才轻轻应了声：“是。”
宋清尘盯着地上四散的蛐蛐，又抬头看向宋大人的背影，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父亲是不是弄错了？阿姐那么厉害，怎么会是坤泽呢？”
她总觉得是府医诊错了，那个能替父亲处理公文的阿姐，怎么会是需要被保护的坤泽？
宋大人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结果已定，不必再议。”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宋清尘身上，添了几分严肃，“以后不许像以前那般贪玩了，为父会让你娘安排，这几天就让你阿姐教你府中事务。”
说罢，便径直走出房门，留下满室沉默。
宋清韵望着父亲远去的方向，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点委屈：“母亲……我”
她想说自己也能担起宋府，想说那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可坤泽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阻碍，话到嘴边只剩哽咽。
宋夫人握着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暖意，语气温柔却带着点无力的安慰：“清辞，乾坤都一样的，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乾坤终究不一样，女儿往后的路，怕是比其他坤泽要难走许多。
宋清尘蹲到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宋清韵的手背，像个小大人似的，眼神却格外认真：“阿姐不要哭，以后我不玩蛐蛐了，也不学掏鸟窝了，我会好好学府里的事，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她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却让宋清韵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翌日的晨光漫进书房，将案上的宣纸染成浅金。
宋清韵牵着宋清尘的手推门时，却见青衫夫子还坐在惯常的位置上，不由得微微一怔：“夫子，您怎么还在？”
夫子抬眼放下书卷，目光扫过姐妹二人，语气平和：“是大人特意吩咐的。他说，姑娘虽分化为坤泽，多懂些典籍谋略总归是好；往后，便由我一同教你们两个读书习字，也讲讲府中内外的事务。”
宋清韵闻言，握着书卷的指尖轻轻蜷了蜷——原以为坤泽的身份会让她与这些课业彻底告别，没承想父亲仍留了余地。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还在好奇打量书架的宋清尘，轻声道：“那往后，便劳烦夫子了。”
宋清尘捏着衣角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对上宋清韵的目光，忽然收起了往日的玩闹模样，小声应了句：“阿姐，我会好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