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御书房
天,已经亮了。 但对御书房内的皇帝萧昭远而言,这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清晨。
他一夜未眠。
龙椅他不敢坐。 寝殿他不敢回。
他就这样,穿着一身早已褶皱的常服,披头散发地,在御书房内,像一头困兽般,走了整整一夜。 金銮殿上的血腥味,仿佛穿透了宫墙,钻入了他的鼻息。 那些被拖拽出去的臣子,临死前的哀嚎,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回响。
“皇上……救我……” “萧珏!你不得好死!” “谋逆……哈哈……谁在谋逆……”
“砰!”
萧昭远猛地将桌案上的一个青瓷茶杯,狠狠地扫落在地! “吵什么!!” 他双目赤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怒吼,“都给朕……闭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碎裂的瓷片,在空旷大殿里的回音。 和,门外,大太监那颤抖到变调的通传声:
“皇……皇上……摄政王……萧……萧珏……求见……”
萧昭远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来了。 那个他最恐惧的人在“清洗”了朝堂之后,终于来见他了。
“宣……宣……” 他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御书房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萧珏依旧是一身玄甲。 他似乎也一夜未眠。 但他与皇帝的“崩溃”截然不同。他如同一柄刚刚饮饱了鲜血、归鞘的绝世凶器。他身上的煞气比昨日更加浓重,更加冰冷。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玄甲卫。 那托盘上盖着黄布。
“臣弟,萧珏,参见皇兄。” 他行了礼,却未曾下跪。
“免……免礼。” 萧昭远重新坐回了龙案之后。那张宽大的桌案似乎是他最后的“屏障”。
“皇弟……辛苦了。” 他的声音干涩而虚弱,“苏家……余孽……可,都……”
“苏家盘踞朝野百年根深蒂固。” 萧珏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打断了他,“臣只清扫了‘枝叶’。而‘树根’,在此。”
他挥了挥手。 一名玄甲卫上前,将第一个托盘重重地放在了御书房的中央地砖上。
“哐”的一声闷响。
萧珏亲自上前,一把扯开了黄布。
“——!” 萧昭远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又脱力地跌坐了回去。
那托盘里不是金银,也不是奏折。 是供词。 是兵器。 是铁证。
“第一,苏威的‘谋逆’供词。” 萧珏,拎起了那份,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卷轴。 “他,亲口承认,勾结京畿卫戍,私造兵器,意图……另立新君。这是他与京畿卫戍总兵的‘军令’往来。共计三十七封。这是从他书房暗格中,搜出的‘兵器’图纸。他竟敢仿造‘神机营’的……红衣大炮!”
“第二,苏家在军中结党的‘铁证’。” 萧珏又从托盘中,拿起了一本厚厚的“名册”。 “大周边境十三卫。其中有六卫的‘中郎将’是苏威的‘门生’!他们吃空饷卖军械,甚至……在西境战事最紧时,‘谎报’军情,延误战机!只为,” 萧珏的声音猛地提高,如同战鼓轰鸣,“——只为拖垮臣的‘玄甲军’!”
“轰!” 萧昭远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前线的战事屡屡“失利”。 为什么国库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听不见一个“响”。 原来……原来…… 他竟被苏威……被这个他尊称“太傅”的老臣,玩弄于股掌之上!
“不……不……”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苏威……他……他为何要如此……”
“皇上或许该看看这个。” 萧珏冷漠地示意第二名玄甲卫上前。
第二个托盘,被呈了上来。 这个托盘小了很多。 里面没有兵器,只有……几封信。 和一顶小小的……“龙冠”。 (注:前文搜出的是龙袍,此处为龙冠,一并呈上)
“这是……” 萧昭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启禀皇上。” 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是朝阳宫的大太监,他竟也在此刻,跪在了门外。 “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呈上……呈上,从,静心庵……搜出的……‘逆证’!”
大太监连滚带爬地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而这个托盘与萧珏呈上的第二个托盘,并列放在了一起。
“贵妃娘娘……遇刺重伤,卧床不起……她……她,听闻苏家谋逆,心急如焚…… 她……她,拼死,给皇上……呈上了这些从……苏念微……禅房暗格中,搜出的……‘密信’!”
“密信”!
萧昭远的目光瞬间被那几封,明显被“精心”保存的信件吸引了。
他颤抖着走下了龙椅。 他捡起了其中一封。
那是苏念微的笔迹。 是他最熟悉的娟秀小楷。
【父亲大人,亲启。】 【……】 【皇上,年幼,耳根软。女儿在宫中,一切尽在掌握。】 【朝阳宫那位(霜妃),不足为惧。她不过是越国送来的一颗‘挡箭’的棋子。】 【冬猎是为‘天赐良机’。】 【……】 【只可惜萧珏命硬未死。】 【……】 【皇上对女儿已深信不疑。他对我之‘情’,便是我苏家最大的‘武器’。】 【……】 【父亲军中之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待‘龙袍’、‘龙冠’,制成。】 【待,‘神机’大炮仿成。】 【待西境萧珏战死。】 【届时女儿在宫中只需一杯‘毒酒’……便可‘顺应天命’迎……‘新君’,登基。】
这封信…… 这封信,早已被宁贵人(林in许)和霜妃(许in林)联手,“优化”过。 它将苏念微的“野心”、“狠毒”和“愚蠢”,展现得淋漓尽致!
“噗——” 萧昭远只觉喉头一甜。 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那封“密信”之上!
“皇上!” 大太监吓得魂飞魄散!
“呵……”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昭远,疯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笑得弯下了腰。
“好……好……好一个……‘顺应天命’!” “好一个……‘一杯毒酒’!” “好一个……‘最大的武器’!!”
他这个大魏的“天子”! 他这个九五之尊! 他竟只是她苏念微的……“武器”?! 他竟差点死在他最“宠爱”的女人的……“一杯毒酒”之下?!
“砰!” 他一脚踹翻了那只装着“龙冠”的托盘! 那顶用金丝绣着“五爪金龙”的、小小的“龙冠”,滚落在了他的脚边。
“啊啊啊啊啊——!” 萧昭远的愤怒和他的“崩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皇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萧珏。 他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刑者”。 “苏家的‘罪’,还未呈完。”
“什么……?” 萧昭远抬起那张沾满了血和泪的脸。
萧珏走到了第三个托盘前。 他扯开了黄布。
这一次没有兵器。 没有密信。 只有……账本。 堆积如山的……账本!
“这是……”
萧珏说道, “这是,臣连夜从苏家的‘地下钱庄’、‘八方当铺’、‘城外义庄’……搜出的…………贪腐总账!”
萧珏捡起了最上面的一本。 “永安十年。江南水患。朝廷拨赈灾款,三百万两。” “苏威以‘太傅’之名‘代天巡狩’。这本账上写着他‘贪墨’二百万两。那一百万两,买来的‘米’……是,掺了沙子和石灰的,‘霉米’!江南,饿死,三十万,百姓!”
萧昭远身体一晃。
萧珏又拿起了第二本。 “永安十二年。北境大旱。臣在西境激战。苏威以‘充盈国库’为名‘克扣’西境军饷一半!那笔钱转手就进入了,苏家的‘地下钱庄’!西境玄甲军因粮草不济,被围困于‘狼牙谷’。一战死三万兄弟!”
“啪。” 那本账被萧珏扔在了地上。
“皇上。” 萧珏抬起头,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萧昭远。 “臣在前方为萧家卖命。而苏家在后方挖萧家的……根。”
“军、” “政、” “财、”
三方,罪证! 苏威的“谋逆”供词(军)。 苏念微的“欺君”密信(政)。 苏家的“贪腐”总账(财)。
这是一个完美的“证据闭环”! 这是一个天罗地网! 这是一桩无可辩驳的……铁案!
萧昭远,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罪证”。 他终于明白了。 他被这个他最信任的家族, 他被这个他最宠爱的女人。 他被这个他最倚重的“太傅”。 …… 愚弄了整整一生!
他不是皇帝。 他是苏家养在“笼子”里的……一只宠物! 他是苏家用来“窃国”的……一个傀儡!
“噗——” 又是一口鲜血!
但这一次,萧昭远没有倒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一股被“愚弄”到极致的“羞耻”,一股属于“帝王”的、最后的“尊严”…… 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依旧在颤抖。 但他的眼神变了。 那里面所有的“恐惧”、“懦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疯狂的……“杀意”!
“好……好……好一个……苏家!”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他猛地抓起了龙案上的“朱笔”。 他铺开了一张“圣旨”。
他下达了对苏家最后的审判。
“传……朕……旨……意……”
“太傅苏威,身为帝师包藏祸心,结党营私,贪墨国库,意图谋逆……” “罪不可赦!” “苏氏一族……满门……”
他顿了顿。
“……抄斩!”
“苏念微……苏氏,念微……” 他握着朱笔的手,在“圣旨”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欺君罔上,蛇蝎心肠,祸乱宫闱,参与谋逆……” “……同罪!”
“赐……” 他闭上了眼睛。
“……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