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景仁宫】
朝阳宫的“请安”大戏犹如一场风暴。短短数日之内彻底收缩了后宫的调节风向。霜妃(许in林)用一场堪称完美的“示弱”不仅赢回了君心,更为自己塑造了一副“贤良淑德”的坚不可摧的道德铠甲。而一时间宫里上下对她的“异质”与“敬佩”达到了顶峰。慈安宫的太后和长春宫的贤妃,则无形之中被推到了一个“以大欺小”的极其尴尬的位置。
然而在守护万众人的明线交锋之下,另一场更隐也更危险的暗战, 正在那座被所有人关注的景仁宫内悄然上演。
她的病与霜妃那场轰轰烈烈的“忧思成疾”不同,她的病是无声的,是反复的,是一个本就在废墟里经历了“旧案”之后所产生的最“合情合理”的疯狂。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仿佛这数年所亏欠的所有睡眠都一次性地补回来。而偶尔她“清醒”过来时,她就像一个走火入魔的学者。小栗子将所有能从太医院借阅到的医书古籍都搬到她的案前,然后便捧着那些遍布黄的充满了苦涩药味的册子,一看就是一整天,她的口中还时常会念念有词说出一些无人能懂的疯话。 “君臣佐使……阴阳五行……”
她将从医书中寻找“自救”之道的可怜疯女人形象, 扮演得淋漓尽致。
而她守护表演的也是最重要的“唯一观众”, 则是由太后安插在她身边名为照料实为监视的掌事老宫女吴嬷嬷。
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见过的失心疯的嫔妃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她从未见过像眼前这般“奇特”的,她不哭不闹,不打不砸。她只是安静安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那井里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也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吴嬷嬷对她这些反常的举动充满了警惕,她每天都会仔仔细地检查她读过的每一本书写下的每一个字,试图确定收报消息的蛛丝马迹。然而她一无所获,那些书都是最相似的医书,那些字也只是一些毫无规律的鬼画符般的药材名。很地吴嬷嬷的警惕也放松了。她开始相信曾经的废后娘娘真的疯了,而许倾寰(林in许)等待的正是她彻底放松的时刻。
这日京城又下起了阴冷的冬雨,空气湿润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许倾寰(林in许)在“昏睡”了一整天后终于“悠悠转醒”了。她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雨幕,“无意”间发出了一声充满了“同情”的叹息,“唉……这样的天气……慈安宫想必又该辗转反侧了。”
这时吴嬷嬷正好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听到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胡话,下意识地便接了一句。“主子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许倾寰(林in许)摇了摇头,脸部又恢复了那副痴傻的模样。“我只是看到书上说的,有一种病叫‘老寒痹’。每逢阴雨天,痛入骨髓药石罔完效。她真是可怜。”说着便不再言语了,只是低着头继续翻看她手中的医书。
吴嬷嬷的心却猛地漏跳了一拍。老寒痹!那不正是困扰了太后娘娘多年来的顽疾吗,这个疯子……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是巧合?还是……一个狭小的怀疑的种子在这一刻被悄然种下。
又过去了两天,许倾寰(林in许)又在吴嬷嬷开始收拾屋子时,指着书上一画着人体经络的图谱,对着空气咕哝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风寒湿三邪继续深入骨髓,其实汤药只能温其表却无法入其里。难怪……难怪久会治不愈。”
这一次吴嬷嬷听得更真切了,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个疯疯癫癫的宁贵人,她居然真的在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她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破坏太后示好?还是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阴谋?吴嬷嬷不敢妄下定论。她只能将反常的情报一五一十地秘密上报给了慈安宫。
……
终于在铺垫了几天之后,那张织好的网迎来了收网的时刻。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许倾寰(林in许)在书案前“苦心钻研”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用朱笔在一方宣纸上面写了一份完整的“药浴”方子。她看着那份自己从几十年前的记忆中默写了无数遍的方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疲惫表情,然后她便因“过度劳累”而“不小心”趴在了桌面案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身旁那盏油灯的灯芯也“刚好”燃到了尽头,火光一暗整个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昏暗。
睡殿的门被悄悄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吴嬷嬷的身影闪了进来,她像往常一样来为这个“病中”的主子盖上御寒的斗篷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案前,正准备将那件备好的斗篷披在主子的身上。她的眼神却瞬间被桌案上那张还穿着淡淡墨香的方子所引人瞩目,她下意识凑了过去,借助窗外那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上面写着的一个龙飞凤舞的药材名,当归川芎白芷羌活……这些都是一些常见的活血化瘀的药材,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当她看到方子后面那几味极其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宫中“禁药”的名字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马钱子!——雪上一枝!这些都是带有剧毒的虎狼之药,平时太医连碰都不敢碰。可在这方子上,它们却与另外几味性子一样霸道的药材,以一种诡异诡异却又仿佛暗合了深高药理的方式,被完美地组合在了一起,而那个方子的最下方。还有一行用小字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注解。“……以热攻寒以毒攻毒…………活血通络开闭祛邪…………此方药性霸道。非大毅力者无法……”
吴嬷嬷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个深深的诱惑却又无比危险的念头在她心里疯狂地滋生。这……这会不会就是能根治太后娘娘那数十年顽疾的神方?但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也随之而来,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一个由这个深不可测的宁贵人也同样心机深沉的贵妃娘娘联手为太后设下的死亡陷阱?
她陷入了心动的天人交战。如果上报?是陷阱,她就是递刀的帮凶。不上报?如果神方那她就是错失了这天大的功劳。
许久许久,那个对权势与富贵的最原始的欲望,终于战胜了那个对未知的恐惧,她做出了她此生最勇敢的一个决定。
她没有声张,她甚至没有去碰那张充满了危险的方子。她只是用她那过目不忘的在宫中磨练了一辈子的记忆力,将那张方子上所有的药材上所有的处方所有的注解,都一个字不差地死死地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为那个还在“沉睡”的主子披上了斗篷,调整了一下那即将燃尽的灯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不直接上报,她要先托宫外的家人,去京城最好的药铺,寻找最可靠的药师,去验证此方的真伪。这天大的功劳她要一个人独吞。
……
窗外那棵枯萎了的老槐树的荫里。小栗子看着吴嬷嬷那步履匆匆的消失在雨夜中的背影慢慢地直起身子,他对着主殿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意思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鱼,已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