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朝阳宫 \/ 敬事房 \/ 皇宫各处】
贵妃娘娘要彻查敬事房,这道懿旨像一块巨石投入后宫深潭,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一夜之间,朝阳宫那位新晋贵妃的威势,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凌驾于六宫之上。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支由内务府和朝阳宫女官共同组成的核查队伍,便已悄无声息地开进了那座权力衙门——敬事房。
许倾寰(许in林)没有亲自前往,她很清楚身为贵妃她的身份是剑,而不是用来翻检尘埃的手,一只真正高贵的手从不应沾染不必要的脏污。
她派去的是她协理六宫之后亲自提拔的一位掌事尚宫刘氏。
此人出身寒微却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她对贵妃娘娘的知遇之恩充满了绝对的忠诚。
当刘尚宫手持贵妃娘娘的金牌令箭,带领着十几名女官和太监,出现在敬事房那高大的门楣之下时,敬事房总管李德全早已带着他手下所有的管事,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门口。
“奴才李德全。恭迎贵妃娘娘懿旨。恭迎刘尚宫。”
他的姿态放到了最低,那张平日里写满了傲慢与算计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谦卑的谄媚的笑容,仿佛他不是在迎接一场足以决定他生死的审查,而是在迎接一份来自上峰的恩典。
“李公公快快请起。”刘尚宫的声音不卑不亢。
“贵妃娘娘有旨。此次核查只为整顿宫中风气杜绝错漏,还望公公与我等行个方便。”
“不敢不敢。”李德全连连躬身。“刘尚宫说笑了。配合娘娘乃是奴才们的本分。何来‘方便’一说?”
“来人!”他对着身后高声喝道。“将库房所有的账目。一应文书。全都搬出来!交由尚宫大人一一过目!若有半分隐藏。咱家第一个便扒了他的皮!”
他表现得何其坦荡何其配合,仿佛他那双早已被金银珠宝喂得脑满肠肥的袖子里,真的就是两袖清风。
很快,堆积如山的账本便被搬了出来,那数量之多几乎要将敬事房的整个正堂都彻底填满,刘尚宫看着眼前这足以让任何人都望而生畏的文山卷海,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意外,因为这一切都早已在自家主子的预料之中。
她没有立刻扑入那些早已被做得天衣无缝的账目里,她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贵妃娘娘教她的第一句话。
“李公公。娘娘说了。账目繁杂非一日之功。”
“今日我们不查账。”
“只点货。”
“点货?”李德全一愣。
“正是。”刘尚宫点了点头。“就从今年冬日各宫分发下去的……银霜炭开始吧。”
“还请公公将所有出入库的原始记录和如今库房里剩下的存货,都拿出来,让我们一一核对。”
这一招看似笨拙实则狠辣无比,账目可以做假,但实实在在的货物却最难掩饰。
李德全那张一直堆着笑的脸,在听到“银霜炭”三个字时,那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依旧被刘尚宫那双锐利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
……
一场枯燥而又紧张的清点工作就此展开,女官们拿着账本,太监们负责搬运,整个敬事房的库房之内,只剩下算盘珠子那清脆的“噼啪”声,和一袋袋木炭被搬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李德全侍立在一旁,他的额角已经开始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当然知道这批炭里有猫腻,他每年都会克扣下至少三成用以孝敬上峰和中饱私囊。
但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那些亏空早已被他用各种“损耗”和“误差”的名目做得平平整整。
他不相信,凭这几个只懂得绣花的女人就能看出其中的玄机。
然而,他低估了那个远在朝阳宫的女人,那颗曾执掌过六宫的缜密的心。
“——停!”
一下午之后,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那繁杂的数字弄得头昏脑涨之时,刘尚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她指着账本上的一处记录,和地上一堆刚刚才清点完毕的木炭,冷冷地开口了。
“李公公。本宫有些不解。”
“这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月初七因天气潮湿。库中有三百斤银霜炭受潮。无法使用。已登记为‘损耗’。对吗?”
“是……是。”李德全连忙点头,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可本宫却记得。”刘尚宫的目光如同利剑。
“初七那日天降大雪,整座京城天寒地冻,空气干燥得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
“本宫实在想不通。”
“这三百斤炭,究竟是如何在这般干燥的天气里‘受潮’的?”
这句话一出,李德全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最不起眼的天气。
“这……这……”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尚宫没有再逼问他,她知道,敲山震虎,敲到这里便已经足够了。
……
当晚,敬事房总管李德全被正式传召到了朝阳宫的主殿之内,他跪在那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主位之上的看似温和实则冰冷刺骨的目光,正一寸寸地凌迟着他。
“李公公。”
霜妃(许in林)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闲话家常。
“听说。你们敬事房的银霜炭。竟会大雪天里‘受潮’?”
“这可真是天下的一桩奇闻啊。”
“奴才……奴才该死!”李德全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是奴才疏于管教!是底下那些小崽子们记错了日子!奴才回去之后一定严加惩处!”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得一干二净。
“哦?是吗?”
霜妃(许in林)笑了。
“本宫倒觉得。这不是他们记错了日子。”
“而是公公你记性不太好。”
“你忘了。这宫里的每一天是什么天气。钦天监都会有详细的记录。”
“你也忘了。本宫如今还协理着六宫。”
“这钦天监的卷宗。本宫随时都可以调阅。”
这番话如同一盆最冰冷的雪水,将李德全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区区三百斤炭。本宫不在意。”
霜妃(许in林)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属于上位者的冰冷的失望。
“本宫在意的。是公公你的态度。”
“今日是三百斤炭。明日若是陛下赏赐给太后娘娘的寿礼也出了差错。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敬事房掌管着宫中所有奴才的命脉,也维系着这座皇宫最基本的体面。”
“本宫不希望看到它烂在一个连天气都记不住的人手里。”
她没有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她直接下达了她的“判决”。
“为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从明日起敬事房所有库房的出入库记录,尤其是那些涉及到珍宝药材贡品的账目。”
“每日都必须誊抄一份副本,送到我朝阳宫来,由本宫亲自过目。”
这句话才是她今日真正的目的,这不是惩罚,这是夺权,她要将整个敬事房的命脉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李德全瘫跪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完了,他那条最隐秘的偷运违禁之物的财路,已经被这位看似温和的贵妃娘娘彻底地堵死了。
……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静心庵内,苏念微听完了心腹的汇报,她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有一片冰冷的恐惧。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李德全那条财路的重要性。
那不仅仅是钱,那更是她与宫外联系的最重要的渠道之一,如今这条线断了。
慈安宫内,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也猛地停住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窗外那深不见底的黑夜,喃喃自语。
“好一招……敲山震虎……”
“看来哀家这后宫是真的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