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是前朝与本朝最早的都城。”
贾玚负手而立,语带感慨。
“主子您看,那边果摊围了好些人。”
一名亲卫突然指向不远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码头边摆着几口敞开的木箱,露出黄澄澄的鹅卵形果实、青翠的圆球状果实,还有毛茸茸的红色果实。
“这些是......”
白莲圣女方晴眨着杏眼,满脸困惑。
这些稀奇水果莫说亲卫们,就是围观百姓也多是头回得见,难怪引得众人驻足。
贾玚眼中精光一闪。
那椰子倒是常见,两广、琼州皆有出产。
可芒果与红毛丹,在中土确属稀罕物。
芒果原产天竺,乃热带佳果,此时应尚未引种;红毛丹更来自满剌加,需高温多湿之地方能生长。
“掌柜的,这些可是南洋来的稀罕物?”
“贵人好眼力!椰子采自雷州,这芒果与红毛丹确是南洋货。”
商贩笑着应答。
众人闻言,皆惊讶地望着贾玚——他怎会识得这些海外奇果?
“这些果子虽少见,在这儿却未必好卖。”
“掌柜怎会想到从南洋运这些来?”
贾玚接着问道。
“爷说得在理。”
商贩无奈笑道:“原是甄家订的货,没曾想运多了。”
“你们是给甄家送货的?”
金陵城里除了贾家世交甄家,想必没有第二个甄家,贾玚不由好奇。
“正是。”
“听闻甄家太太 ** 们爱吃鲜果。”
“甄老爷特意托人从外头采办时新果子。”
“这些倒耐存放,运来才几日,本打算甄家若不要,再拿出来卖。”
“谁知在这儿销路不佳,百姓都嫌价高。”
商贩面露愁容:“快船从南洋运来,光运费就耗去不少。”
“掌柜的。”
“若运往神京,这些果子可会腐坏?”
贾玚忽然起了心思,问道。
商贩闻言如见救星,赶忙答道:“这些不会坏,走海路到天津,不出十日便到。”
“只是天津那边听说禁海贸,改走陆路怕在路上耽搁。”
“这个无须担心,货到天津自有人接应,带你们走水路。”
贾玚一挥手:“你这儿的果子我全要了。”
“虞慎,派人送些去扬州,余下的运往京城,交给怜月处置。”
“遵命。”
亲卫统领虞慎立即应下。
贾玚随手接过一个开好的椰子,插着竹管,递给方晴。
“嗯?”
方晴眼中透着不解。
贾玚未作解释,自顾拿起另一个椰子啜饮,这滋味着实令人怀念。
方晴学着他的样子浅尝,眸中顿时漾起惊喜,这味道果然特别。
金陵格局与神京相仿。
宫城,六部衙门,军营校场。
同样有条宁荣街,街上立着荣国府和宁国府。
贾玚作为宁国府嫡子,自当代贾敬看看这老宅现下如何。
更重要的是要会一会留守金陵的十二房。
据黑冰台密报,这些人行事颇为猖狂。
“拜见玚二爷。”
贾玚一行刚到宁国府门前。
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领着一群小厮快步上前。
你就是金安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贾玚淡淡扫了他一眼。
金安是鸳鸯的父亲,也是贾府在金陵的大管家。他负责照看金陵的两府产业,虽有些私心,但不像赖大那般贪得无厌。
回二爷。
京里来信说您护送林姑娘去扬州。
我猜您会来金陵,就天天派人守在城外,总算等到您了。
金安恭敬地回答。
先进去吧。
贾玚迈步走进宁国府大门。
金陵的宁国府宅院开阔,楼阁巍峨。多年无人居住,园中花木依然繁茂,丝毫不见衰败之象。看来金安这个管家当得不错。
简单环视一周,贾玚径直来到宁安堂。
此时金安已带着十几名金陵管事在此恭候。
秦国公的凶名早已传到金陵,众人战战兢兢,谁都不想落得和京中那几家同样的下场,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临行前,父亲和老太太都嘱咐我来看看祖宅。
你们当中有人在金陵置产,有人在京城安家。
这些我不管。守着老宅确实清苦,借着贾府的便利做点小生意,过些安稳日子也无可厚非。
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学赖大他们吃里扒外,把主子当傻子——
你们知道下场。
金安和众管事神色一凛,连忙应声。
贾玚看着他们,摆了摆手:这宅子打理得不错。
初次见面,我也没带什么礼物,就带了些银票。
赏大管家五千两,其余管事各三千两。
身旁亲卫立即取出一叠银票分发给众人。
谢二爷!
管事们喜形于色,齐声道谢。
这一出手就是四万多两,当真阔绰。在金陵当差,不吃拿卡要的话,这些钱够他们攒上好几年了。
他们远不如京城那些族人,手中没有贾家的田庄,仅守着这两处祖宅度日。
平日里,仗着贾家的名头,还能做些小买卖,勉强维持生计。
“喂!人都死哪儿去了?”
“金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我们都撵到荣国府,你倒好,一个人霸占宁国府是吧?”
突然——
几声嚣张的叫嚷传进宁安堂。
堂内众管事顿时变了脸色,连金安也露出惊慌之色。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已大摇大摆闯了进来,满脸跋扈。
贾玚眼皮都未抬,淡淡道:“这是何人?”
金安硬着头皮答道:“回二爷,这是三房的璟大爷。”
贾玚眉头微蹙:“他是谁不重要。”
“我只问,他方才那话是何意?”
“这……”
金安神色挣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旁的贾璟早已按捺不住:“哪儿蹦出来的野种,也配在大爷跟前摆谱?”
“活腻歪了是吧?”
“掌嘴。”
贾玚冷眼一扫。
唰——
身旁亲卫当即挥动刀鞘,狠狠抽在贾璟脸上。
“啊!”
惨叫声中,贾璟左脸瞬间肿起,血沫混着碎牙喷出。
满堂管事吓得浑身发抖。
“砰!”
贾玚猛然拍案而起:“入城前就听闻,金陵十二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我原还不信,今日倒是开了眼。”
“十二房不过旁支末流,也配与京城八房相提并论?”
“若非宁荣二公念在同族情分,他们至今还在陇西山里啃泥巴!”
“好得很!连主家的祖宅都敢强占——”
“真当贾家刀锋不利否?”
他陡然暴喝:“来人!”
“在!!!”
府外霎时涌入数百铁甲亲卫,个个魁梧如铁塔,腰佩长刀,杀气森然。
凛冽寒意瞬间笼罩整座大堂。
“虞慎。”
“带人查抄荣国府,一个都不准放走。”
“金安,把侵占贾家的金陵族人名单详细报上来。”
“这些人连同家眷全部抄没,押解过来。”
“少一个,你们就替他们受罚。”
贾玚目光冰冷,语气森然。
“遵命。”
虞慎当即率领五百亲卫离府。
金安等贾家在金陵的管事紧随其后。
他们对金陵十二房积怨已久,若非顾及同族情面,早已将其送官究办。
如今贾玚要整治金陵十二房,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众人满怀期待,迅速引着亲卫直奔荣国府。
这一日,金陵城热闹非凡。
宁荣大街两侧布满全副武装的精兵,严禁任何人进出。
一户接一户被抄家,族人尽数押往宁国府听候发落。
“这是做什么?”
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在孙子的搀扶下踏入宁国府。
见满地哭嚎的族人,他怒不可遏。
金安低声禀报:“二爷,这位是金陵十二房辈分最高的通太爷。”
“大房长辈,名讳代宇,与府上老太太同辈。”
“哦?”贾玚眉梢微动,“去扶着太爷,莫让人说京中不懂礼数。”
“是。”金安连忙上前搀扶,提醒道:“通太爷,这位是京中宁国府二爷,秦国公。”
老者拐杖重重杵地,愤然质问:“都是贾家族人,为何如此行事?”
“传出去,岂不让金陵乃至天下耻笑我贾家?”
“通大爷,先请坐,年纪大了,莫为琐事伤身。”贾玚淡然一笑。
金陵十二房中,唯大房未曾侵占宁荣二府半分,诗礼传家,还出过不少举人。
大房家风清正,连他也颇为敬重。
“祖父,”身旁少年低声道,“秦国公素来公正,今日之事必有缘由,不妨先听金管家解释?”
少年搀扶着贾代通,低声劝慰。
白发老者望了眼身旁的孙儿,又抬眼看向上首的贾玚,观其气度不凡。
他微微颔首,在下首左侧的椅子上落座。
大房有太爷坐镇,家风纯正,实在令人钦佩。
实不相瞒,京城八房趋炎附势、声色犬马之徒比比皆是。
唯独大房举人辈出,堪称贾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入京前,我已整顿八房。
着令宁荣二府修葺宁荣街及族人宅院,确保族人衣食无忧。
凡年幼族人,须入族学修习文武。
贾家族学占地百余亩,坐落宁荣街。
学成者,文可科举入仕,武可投军报国。
作奸犯科者一律押送顺天府,发配辽东。
贾家传承不靠人丁兴旺,而靠家风绵长。
太爷以为如何?
贾代通浑浊的老眼骤然清明,凝视着上首英姿勃发的少年,心潮起伏。
好,好啊。
贾家又出了个代善公般的人物。
老朽有生之年得见家族中兴,死而无憾。
身旁的孙儿眼中满是敬仰。
这般雷厉风行整顿家族,为族人谋求出路,远比施舍金银更有远见。
太爷年事已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