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沉,夜色如墨汁般晕染开来。
闻辛的热症烧得更厉害了,他无意识地收紧手臂,环住了君天碧的腰身。
滚烫的脸颊埋在她颈侧,呼吸灼热而急促,如藤蔓缠绕着冰冷的玉石。
“城主......”
他深陷在梦魇与高热交织的混沌中,断断续续的呓语颤抖着逸出干裂的唇瓣。
“母妃......别走......热......”
“好渴......”
断断续续的胡话,夹杂着痛苦的低吟,滚烫的脸颊在她颈窝处难耐地蹭动。
君天碧被他缠得动弹不得,抬手揉了揉被他气息拂得有些发痒的下颌。
“真是麻烦......”她低声抱怨。
这人蛊毒发作时,能隐忍到咬破嘴唇也不吭一声,怎么如今不过是场高热,反而受不住了,这般聒噪?
她蹙眉看着他泛红的脸颊,戳了戳他的唇瓣,“话这么多,不是更渴了?”
手上用了些巧劲,将缠在自己身上的闻辛扒开,将他重新放倒在木头旁。
失去清凉源的闻辛不安地蹙眉,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抓挠了几下。
君天碧站起身,玄衣拂过草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走到溪边,指尖凝气如刀,随意一划,便削下一段青翠的竹节。
俯身舀了满满一筒清冽的溪水,又掏出怀里的炽阴草挤捏成汁滴入其中,转身往回走。
当她回到原处时,原本昏迷的闻辛,竟不知何时失魂般地睁开了眼。
他背靠着那堆粗糙的断木,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单薄而僵硬。
“闻辛?”君天碧唤了一声,步伐未停。
听到声音,闻辛有些迟钝地侧过头来。
原本沉寂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涣散,空洞地望向君天碧的方向,蒙上了一层无法穿透的灰翳。
他迟疑地轻声问道:
“......城主?”
“嗯。”君天碧淡淡应了一声,在他身边重新坐下。
干燥的草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她将手中盛满清水的竹节塞进闻辛手里。
“喝水。”
冰凉的竹节触碰到他滚烫的掌心,引得他指尖微微一颤。
轻轻擦过君天碧的手背。
闻辛此刻高热缠身,视觉尽失,感官却变得异常敏感。
那片刻的冰凉如同甘霖,缓解了指尖的灼痛。
君天碧目光微凝,没有立刻抽回手,任由那短暂的接触持续了一瞬。
她忽然低笑了一声,“怎么?抓着孤的手,就能解渴了?”
“水在你手里,再不喝,孤可就替你喝了。”
闻辛被她的话唤回些许神智,茫然地眨了眨充血的眼睛,这才意识到手中握着东西。
他顺从地低下头,就着竹节,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苦涩,但暂时压下了那燎原般的燥渴。
君天碧看着他喝水,墨眸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盘算。
蛇毒与高热交织,加上炽阴草的极阳药性,状况确实不妙。
她指尖微动,一丝冰冷气息蛛丝般悄然渡入闻辛的腕脉,巧妙地安抚着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气血。
虽不能熄火,却能暂缓那激烈的煎熬,减轻他此刻的痛苦。
然而,也仅止于此。
君天碧轻轻拂开黏在他汗湿额角的一缕碎发,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随意。
“不过是暂时看不见罢了,值得这般失魂落魄?还是说......”
她指尖下滑,划过他滚烫的脸颊,感受到他细微的战栗,“我们闻辛公子,其实很怕黑?”
那冰凉的触感短暂驱散了些许额头的灼痛,闻辛意识不清地偏头,想避开这过于亲昵又带着嘲弄的接触,但身体却诚实地贪恋那片刻的清凉。
“睡吧,有孤在,还能让你摔了不成?”
君天碧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看着闻辛依赖地靠向自己,再次陷入半昏迷。
闻辛的高热在午夜达到了顶峰,他深陷在梦魇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恐惧、不甘、屈辱与担忧,在此刻决堤。
赤蒙城主的冷漠忽视,君天碧曾施加的酷刑与玩弄,对母妃处境的深切忧虑......
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近窒息。
“父王......为何......”
他眉头紧锁,冷汗浸湿了凌乱的鬓角。
梦中是赤蒙城主闻枭那双冷漠不含一丝温情的眼,是自幼便如影随形的忽视。
那是赤蒙城主常年冷待刻下的伤痕。
君天碧原本闭目调息,被他断续的呓语吵得睁开眼。
闻辛的梦魇并未停止。
他身体微微痉挛,仿佛又回到了尧光城那令人窒息的殿宇。
“......鞭子......冷......水牢好冷......”
那是君天碧曾施加于身的酷刑,记忆混杂着高热。
“忍着,孤现在没空抽你。”
君天碧不耐地回了一句,伸手粗暴地将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拨开,显而易见的烦躁。
玄色的外袍却往他那边挪了挪,挡住了从木材缝隙钻入的夜风。
当闻辛抓住她的衣袖,“母妃......别走......”时,她并没有挥开他的手。
“母妃......别去......危险......”
闻辛的声音陡然变得焦急,带着浓重的鼻音,“别伤害我母妃......”
君天碧蹙眉,看着他在自己臂弯里不安地扭动。
她沉默片刻,终是带着几分别扭,冷声开口:“你母妃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血......都是血......”
“等你好了,有的是机会见。”
就这样,她一边嫌恶地抱怨着,一边又句句有回应,蛮横地应着他的每一份不安。
渐渐地,在这半威胁半安抚下,闻辛的梦呓变得零星,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呼吸虽然依旧灼热急促,却不再那么惊惶。
君天碧以为这磨人的一夜总算能稍微消停了,正想清净片刻,颈侧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湿热的触感。
是闻辛。
他在迷蒙中侧过头,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颈侧,张口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力道软绵绵,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控诉的厮磨,委屈的啃啮。
干燥起皮的唇瓣和牙齿磕碰在她微凉的皮肤上,难以言喻的痒。
君天碧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危险的寒芒。
她正欲发作,却听到闻辛在她颈间含糊地呜咽:“疼......”
君天碧,“......”
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行为气笑。
“明明被咬的是孤,”她指尖用力,捏住他后颈拉开距离:“孤还没喊疼,你倒先叫起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