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嫂。”
梁策的声音自沈灼欢身后沉沉响起,手中仍稳稳托着那盒险些倾覆的桂花蜜馅。
“您再靠近些,凝儿就该喘不过气了。”
沈灼欢回身,正对上梁策似笑非笑的眉眼。
那目光虽平静无波,却教她脊背无端窜起一丝寒意,忙不迭退开两步,讪讪道:
“六弟,我这不是关心凝儿嘛…”
梁策这才收回抵在梁阅胸前的锦靴。
梁阅“扑通”一声伏倒在地,捂着心口哀声道:“六弟!我可是你亲五哥!你下脚也忒狠了!”
“哦?是吗?”
梁策漫不经心掀开食盒,一股甜腻中混着些许焦苦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擅闯王妃寝阁呢。”
他拈起一块色泽金黄却形态歪斜的酥点,凝神细看时,忽而蹙起眉峰。
“五嫂,这酥…”
“怎么了?”沈灼欢紧张地凑过来,“我按宫里的方子做的呀!火候也盯着呢!”
梁策将那酥饼轻轻掰开,露出内里黏稠乌黑,还夹杂着些许不明颗粒的馅料。
“您管这个…叫桂花蜜馅?”
沈灼欢瞪大眼睛,夺过那半块酥饼,仔细端详又轻嗅片刻,眸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明明放的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眼神心虚地左右飘忽,似是想起什么。
陆皓凝好奇地接过那半块酥饼轻嗅,旋即讶然。
“这味道…除了焦糊气,怎的还有股酱香?莫不是把酱油当蜜糖了?”
梁阅猛地翻身而起,劈手夺过食盒,抓起一块酥饼便狠狠咬了一大口,囫囵嚼了两下。
只见他面色由红转青,喉结剧烈滚动数下,强咽下那古怪滋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对着沈灼欢一顿夸赞道:
“好…好吃!欢儿的手艺,当真是…一日千里!”
沈灼欢闻言眼眶微红,紧握住梁阅的手激动难言。
“真的?那太好了!快,六弟,凝儿,你们也尝尝!我做了好多呢!”
说着便热情地给梁策和陆皓凝分酥饼。
梁策身形一晃,已不着痕迹地退后三尺有余。
“不必了,五嫂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是啊是啊。”
陆皓凝连忙附和,将手中那半块烫手山芋放回食盒,温婉浅笑。
“五哥既然这么喜欢,就都给他吧,莫要辜负了五嫂的一片心意。”
梁阅捧着那沉甸甸的食盒,手臂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扭曲笑意拍胸保证。
“对…对!都给我!欢儿做的,便是穿肠毒药…啊不是,是琼浆玉露,我都喜欢!”
沈灼欢欢天喜地地将整个食盒都塞进梁阅怀里,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青花瓷瓶,珍重地递向陆皓凝。
“凝儿,伤处还疼吗?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祛疤最有效了!”
“保证你用了之后,肌肤光洁如初,一点痕迹都不留!”
陆皓凝正欲伸手接过道谢,梁策却先一步探手,将那小瓷瓶拈了过去。
他拔开软木塞,凑近瓶口轻嗅了一下,眉心再次蹙起:“五嫂,这药粉…”
“怎么了?”沈灼欢眨着明眸,一脸无辜,“我亲自按古方调的呀!用了三七、血竭、冰片…好多名贵药材呢!”
梁策面无表情,直接将小瓷瓶递到刚缓过气的梁阅鼻下。
“五哥,你闻闻。”
梁阅苦着脸,心有余悸地凑近一嗅,顿时连打两个响亮的喷嚏。
他呛得泪光涟涟,指着瓷瓶颤声道:“这这这…这不是你昨儿包饺子用的胡椒粉吗?!”
“什么?!”
沈灼欢惊叫一声,劈手夺回瓷瓶,不信邪地蘸取些许放入口中,顷刻呛得满面绯红,泪盈于睫。
“咳咳…错拿了!这瓶子与药瓶太过相似…”
陆皓凝强忍笑意,肩头抑制不住地轻颤,不料牵动了肩上的伤处,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黛眉微颦。
“嘶…”
梁策立刻趋步上前,一手稳托她微耸的肩,一手接过那只惹祸的瓷瓶。
“五嫂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无奈笑道,“但这‘良药’还是留给五哥享用吧。”
梁阅霎时变了脸色,连连摆手后退:“六弟!我可是你亲五哥!”
“所以更要孝敬五哥了。”
梁策微微一笑,顺手便将那瓷瓶塞入梁阅衣襟深处。
“一日三次,外敷内服,包治百病。尤其是五哥这般…不畏艰辛的品性,正需此等‘猛药’砥砺。”
沈灼欢急得团团转:“我再回去找找!肯定在哪个角落里…”
“不必了五嫂。”
陆皓凝忙伸手拉住她衣袖,声音还带着忍痛后的微喘,笑容却温软。
“太医开的药很好用,真的,就不劳您再费心了。”
她可不敢再尝试这位五嫂出品的任何东西了。
梁阅觑准时机,凑到梁策身侧,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六弟,借一步说话。”
梁策眉峰微挑,随他踱至窗棂边。
窗外几竿翠竹掩映,日光滤过,洒下斑驳碎影。
梁阅从怀中取出尚带体温的油纸包,迅速塞入梁策手中,低语道:
“喏,赶紧拿着,这才是正宗的桂花蜜馅,我偷偷从御膳房顺的。”
他挤眉弄眼,示意梁策收好。
梁策接过,展开油纸。
金黄酥脆的饼皮泛着蜜光,甜香扑鼻,与方才那盒“佳作”天壤之别。
他目光在梁阅脸上端详片刻,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五哥这是…未雨绸缪?”
“唉,别提了!”梁阅苦着脸,愁云惨淡。
“欢儿铁了心要亲手做点心来瞧弟妹,我拦得住吗?你是没瞧见庖厨那惨状…锅底都快被她铲穿了!”
“这要让她知道不仅烤糊了,还拿错了调料,非哭上三天三夜不可。”
说着,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梁策轻笑一声,将油纸包仔细收拢入袖,揶揄道:“五哥倒是疼五嫂。”
“那当然!”
梁阅胸膛一挺,颇有些自豪,随即又贼兮兮地凑近,嗓音压得更低。
他眼神里透出几分难得的凝重。
“对了,听说秋猎那天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