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铮”然一声锐响,铜盘应声坠地!
那箭矢去势未尽,竟如流星贯日,直直钉入箭靶红心,更将先前梁弈所射之箭从中劈裂。
满场死寂,旋即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哗然。
“凝儿喜欢翡翠?”
梁策这才悠然转身,朝看台方向挑眉,朗声笑语间意气风发,宛如秋日骄阳。
“那为夫多赢几支给你玩。”
季漱鸢面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勉强扯动唇角,挤出一缕笑意。
陆皓凝则仪态万方地起身,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如击玉磬,温婉中蕴着胜利者含蓄的锋锐。
“三皇嫂慷慨,妹妹代我家王爷,多谢您这份彩头了。”
她接过青竹奉上的那支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指尖在玉面上轻轻一抚,似在感受那温润沁凉的玉质,随即却优雅地递回。
“既是三皇嫂心意,收好吧。”
看台之上,崔置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陆皓凝身后,声气平稳温和。
“六弟今日倒是积极,看来是势在必得啊。”
陆皓凝转身见礼:“见过大皇嫂。”
崔置婉虚扶一把:“妹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妯娌,寻常说话而已。”
她目光投向场中扬尘,语气似随意:“六弟骑术精进不少,看来平日没少练习。”
陆皓凝浅笑盈盈:“阿策向来认真,做什么都力求完美。”
崔置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有深意,轻叹道:“是啊,连选王妃的眼光都独到得很。”
话落,场上骤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只见梁策弯弓搭箭,身姿如松,一箭离弦,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精准洞穿百步之外靶心。
箭簇深透靶背,几乎将厚实箭靶射穿!
“好!”高台主位上,皇帝龙颜大悦,击掌称赞,“老六箭术精进如斯,朕心甚慰!”
梁策从容收弓,拱手行礼,眉宇间的锐利锋芒尽数敛去,唯余沉稳。
“父皇过誉,儿臣不过一时侥幸。”
“侥幸?”皇帝眯起眼,目光在他脸上缓缓谛视,“那便让朕看看,你还有多少‘侥幸’”
此言一出,在场气氛瞬间微妙。
梁蘅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悄然收紧,泛出青白。
梁弈脸上的笑容亦凝滞一瞬,眼底阴霾聚集。
唯梁阅似乎浑然未觉,依旧憨笑着用力鼓掌,高声叫好:“六弟厉害!太厉害了!改日定要教教我!”
“六弟深藏不露啊。”梁弈踱步至梁策身侧,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复杂,“看来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梁策淡然一笑:“三哥过奖,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梁弈冷笑,“六弟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看台上姿容绝色的陆皓凝,目光阴冷。
“连娶妻都能捡到宝,六弟的‘运气’,当真令人羡慕不已。”
梁策脸上笑意霎时冰封,眸光骤冷如寒潭,周身气势为之一变:“三哥,慎言。”
“怎么?我说错了吗?”梁弈陡然拔高声调,“满汴京谁人不知,陆二小姐原本…”
“三弟!”梁蘅沉声打断,“父皇在看。”
梁弈悚然一惊,抬眼果然见皇帝正蹙眉睨视这边,目光深沉难测。
他忙收敛神色,换上热络笑颜,扬声道:
“父皇,儿臣正与六弟说笑,夸他箭术突飞猛进呢!”
皇帝目光在几个儿子面上流转片刻,方含笑颔首,眼底却深不见底。
“你们兄弟之间切磋砥砺,互助友爱,朕心甚慰。”
梁策垂首恭顺应和,低垂的眼帘下,却掠过一丝幽微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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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围猎,号角长鸣,浑厚声浪穿林渡壑。
众皇子策马深入莽莽山林,蹄声骤如急雨倾盆,扬尘蔽日,转瞬便将那片肃立如林的甲胄洪流吞没。
林间光影明暗交错,树木高大密集,枝桠虬结如鬼爪,将天光撕扯得支离破碎。
梁弈一骑当先,冲至一处岔道,猛地勒马横缰,生生截断去路,将梁蘅逼向左侧一条狭窄泥泞的小径。
“大哥走这边吧。”梁弈横马挡路,笑得张扬恣肆,“听说这里有猛兽出没,正配大哥身手。”
梁蘅冷眼扫过那泥泞不堪的小径,眸底寒光一闪,忽然猛扯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人立,竟直直朝梁弈撞去。
两马即将相撞的刹那,他双臂较力,控马如电,马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微侧,凌空跃起。
马蹄裹挟着腥臭泥浆,堪堪擦过梁弈那身赤焰红衣,溅上点点污浊泥点。
“三弟当心。”
梁蘅头也不回,纵马没入幽深林莽,只余淡漠话音传来。
“猎场多险,摔断了脖子可不好看。”
梁弈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指节攥得马缰咯吱作响,眼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将那抹靛蓝身影灼穿。
待梁策不紧不慢的马蹄声靠近,他强抑怒火,唇角扯出僵硬的弧度。
“怎么,六弟今日不紧不慢?是胸有成竹,还是怕了林子里的虎狼?”
梁策姿态闲适,指尖轻抚弓弦,轻笑答道:“三哥说笑了,弟弟只是想起去年您在这条道上…啊,弟弟失言。”
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梁弈右腿,那里金线绣的螭纹暗绣微微起皱。
去年秋猎,梁弈正是在此急于求成,策马过疾,马失前蹄,摔断了腿,足足卧床休养数月。
果然,梁弈眼中腾地燃起熊熊怒火,猛地张弓引箭,一箭怒射向道旁树丛。
只听一声凄厉哀鸣,一只肥硕灰兔头颅被箭矢贯穿,牢牢钉死在树干之上。
“六弟看清楚了,这才叫狩猎。”他忻忻得意道。
梁策不置可否,耳廓忽地微微一动。
远处枯枝断裂声清晰入耳,他看也未看,反手一箭,如流星追月。
百步外灌木丛中传来一声沉闷的轰然倒地声。
侍卫疾奔查看,惊声高呼:“是头野猪!一箭穿眼!”
“不过是运气好些,凑巧罢了。”
梁策语气谦和温润,却在与面色铁青的梁弈擦肩而过时,极低的声音带着寒意。
“三哥,兔子再肥,终究只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