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值守栖梧院的侍女们,迷迷糊糊地,都察觉到些怪事。
夜半的时候,那自傍晚起就没什么动静的书房好像开了门,还出来一位……女子?
并非是她们的世子夫人,而似乎是一位,身量很高的女郎,怀里还像是抱着什么。
但那身影消失得太快,几乎在她们看清之前,就进了主屋里。
隔日一早,众人满腹狐疑地入内侍奉,又只见到神色如常、一切照旧的两位主子。
那匆匆一瞥的神秘女子,仿佛是她们的错觉,或是……闹鬼了?
侍女们没敢多说,只私下里偶尔交谈几句。倒是贴身伺候的拾月,发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她照例整理着姜岁换下的衣裳,随即在里头看见一件,近来压根不曾穿过,此时却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裙裳。
拾月拧眉,指尖捏着将裙裳提起。
她记得这件,当初裁的时候绣娘记错了尺寸,做得大了些,但小姐似乎本来也不喜欢这料子,也没让人回去改,就一直压在橱子里了。
怎么……还被翻出来了?而且像是穿过的模样。
想到侍女间的传言,拾月心中一突,无端生出一股忧虑,看了看不远处正偎在一起立在窗前侍弄花草的两人。
今日也晴光大好,姜岁唇角噙着笑,由裴执聿从身后环抱她,握着她的手一同修剪花枝,时而低声说几句。
静美安和,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拾月抿抿唇,默默将那些衣裳塞进了最下层,却不自觉想起昨夜来屋内收拾时,那看起来就被翻动过,还取走了不少胭脂水粉的妆奁。
当时小姐去了书房,她便想是小姐拿走了。但现在想想……明明昨日,小姐是梳妆后才去寻的世子,还要带胭脂做什么?
再联想到那“女子”之说,她轻嘶一声:……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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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裴执聿闹了大半夜,姜岁心中其实相当不服。
然想到夫君答应她以后还可以这么玩,她便又十分轻易地被哄顺了。
毕竟…嗯……看起来更美的夫君,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午后,似是又有消息传入,裴执聿短暂离开去了趟书房。姜岁便继续歪在竹榻上,手里的书卷摊开,就这么盖着脸,懒洋洋地打瞌睡。
拾月在后头打扇,瞧着世子出去了,便悄悄使个眼色,示意其他侍女也退下。
窸窣脚步声传来,姜岁覆住盖在脸上的书,将它往下拉了拉,露出稍显迷蒙的眼睛来:
“怎么了?”
她睡意未消,声音带着几分鼻音的软。
拾月又左右看了看,才紧张兮兮凑近,小声道:
“小姐,婢子觉得…世子好像、好像藏了个人。”
此言一出,姜岁睡意顿消。
她把书彻底挪了下来,手肘支着身子撑起,蹙眉道:“什么?”
拾月更紧张了,神色纠结不已,举着扇子小小比划了一下:
“婢子看见那件不合身的衣裳,不知怎的被翻出来了……还有昨日、昨日小姐的东西,都被人动过。”
“还有……婢子听春桃她们说,夜半的时候,看见个个子很高的女郎在院子里。”
“婢子想…莫不是世子偷偷金屋藏娇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越轻,整个人都紧绷着。她想虽然看起来这几乎是无稽之谈,可种种怪异又难以解释……不然,怎么会有一个陌生女郎在栖梧院中来去无踪?
拾月紧张得不行,见姜岁的表情也慢慢变了。
只是……变得有些奇怪。
姜岁眸中神情变得相当古怪,唇角很快地动了一下,旋即又将脸垂下去,肩膀颤了颤。
“…小姐?”
拾月惊疑不定,怀疑小姐会不会是被气着了,连忙补充道:“婢子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是误会……”
“嗯。”
姜岁依旧低着头,语调却带着古怪的颤音,应了一声。
她重新躺下去,侧身背对着拾月,依旧瓮声瓮气,像是竭力抑制着什么道:
“……没什么事,误会而已,不用管。”
拾月应是,心中却更奇怪了。
这不像小姐的性子啊……
她不免更加忧心忡忡,已然担心起裴执聿是不是真的金屋藏娇,而姜岁知晓却只能默许,唯有独自默默垂泪的情况。
她这么想着,再看见姜岁侧躺时微微颤抖的肩膀,更加觉得情况如此了。
但小姐都这么说了,她又哪会多事,只在心中不住嘀咕:
世子该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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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执聿从书房回来,刚掀帘入内,便察觉到了舍内与先前不同的气氛。
姜岁仍躺在榻上,却转了个身,正好侧躺着面朝他,唇角噙着戏谑又看热闹似的笑意。
这笑意和昨日如出一辙,也如出一辙地,令他心中咯噔一下。
裴执聿不自觉放慢脚步,目光掠过姜岁身后的人,却见拾月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垂首行了个礼。
他轻轻眯眼。
这种做贼心虚般的表现,和榻上的小妻子奇怪的笑,都让他感到相当不自在。
“拾月,你先出去吧。”
姜岁咬咬唇,将身边一头雾水的侍女遣走,与身前静默而立的裴执聿对视良久,终于笑出声。
“噗…哈哈哈……”
她边笑边拍了几下竹榻,似乎觉得还不尽情,整个人在上头来回滚了滚,本就不曾挽起的青丝更被蹭得凌乱,贴着脸颊颈侧。
裴执聿平静玉容微起波澜,良久,似是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开心?”
姜岁抬起一点面庞,只弯着眸子点点头,随后便向他伸手,要他拉自己起来。
裴执聿握着那双微凉的小手,轻轻一带,姜岁便顺势扑在了他怀里。
她将自己的重量全然倚靠上去,一边踮着脚,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五官描摹下来。
纤巧的指尖流连过眉骨鼻梁,最后在唇瓣上轻轻蹭了蹭。
颇狎昵的举动,但因此时姜岁脸上堪称顽劣的笑意,而有些变味。
“裴姐姐可真漂亮,将她们都骗过去了……”
“我的手艺不赖吧?”
简单数语,裴执聿已猜到如何。
他不免轻啧一声,想昨晚的动作,还应该再快些的。
所幸……或有误会,但至少,除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相。
裴执聿低眸,握着她的那只手掌,颇有暗示意味地收紧了几分。
良久,他似笑非笑道:
“手艺?我倒是觉得,不如‘姐姐’的手段。”
“岁岁是不是忘了,现在这里……可没有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