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的撤诉申请草稿还躺在副驾驶座上，车窗紧闭，车内没有开灯。他坐在驾驶位，双手搭在方向盘边缘，指节泛白，呼吸缓慢而深沉。法庭外的天色刚亮，街道尚未完全苏醒，远处环卫车碾过路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法庭内，灯光已全数开启，金属座椅反射出冷光。原告席空着主辩律师的位置，只有一名年轻律师临时顶替，正低头翻看文件，额角渗出汗珠。法官敲了法槌，宣布庭审恢复。
杨辰坐在被告席首位，左手搭在腕表上，拇指轻轻转动表冠。齿轮咬合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没看对面，而是将视线投向旁听席后排。秦峰穿着防辐射服，肩背电脑包，神情漠然。两人目光交汇一瞬，杨辰微微颔首。
秦峰起身，走向证人席。他将便携硬盘插入法庭证据系统接口，动作干净利落。屏幕切换至视频播放界面，时间戳显示：5月18日凌晨2点17分。
“这是风行金融b2层地下车库通风管道内的实时监控记录。”秦峰声音低沉，“来源设备由我方商业情报人员于前期布设，信号加密直连司法存证链。”
画面中，昏暗的通道尽头出现一个人影。身穿深灰西装，右手握手机照明，左手持门禁卡刷开机房侧门。镜头拉近，面部特征清晰——正是风行金融cto周维。
他进入服务器区，登录备份终端，输入指令。屏幕上跳出确认弹窗：“是否永久删除选定数据集？”周维点击“是”，随后清空回收站，关闭日志记录功能，全程耗时四分三十八秒。
旁听席传来轻微骚动。原告代理律师猛地站起：“法官，这段视频来路不明！无法证明真实性！我们要求排除非法证据！”
法官抬手示意安静，目光落在秦峰身上：“证人，你如何证明该视频未经篡改？且为何此前未提交？”
秦峰没有回答，而是调出第二组数据流图谱。屏幕上展开一条连续的时间轴，标注着多个节点坐标。
“视频上传瞬间，其原始哈希值已同步写入三个司法区块链公证节点，分别位于江城、沪东、广南三地数据中心。”他点击播放一段动态验证流程，“每一帧画面都绑定唯一数字指纹，任何像素级修改都会导致校验失败。”
他转向法官：“伪造此视频所需的算力资源，相当于全球top500超算联合运行三年以上。请问，有哪家公司能调动这种级别的计算能力，只为制造一段两分钟的假影像？”
法庭陷入短暂沉默。法官低头查阅技术说明文件，眉头微皱。
就在此时，原告席上的周维突然站起，脸色涨红：“荒谬！这根本是栽赃！我从未进过那个机房！你们可以查监控回放！调取所有进出记录！”
秦峰面无表情，手指轻点鼠标，切换到另一段视频片段。画面仍是同一通道，但时间跳转至三天前的下午五点四十二分。周维从电梯走出，刷卡进入机房，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这是您上周三下班前最后一次进入服务器区。”秦峰语速平稳，“您带进去的包，重约三点二公斤。出来时重量减轻一千七百克。根据内部资产登记制度，任何携带设备出入均需报备。您申报了吗？”
周维嘴唇颤抖，没说话。
法官宣布休庭五分钟。
铃声响起，原告团队迅速围拢在一起。周维掏出手机，频繁刷新信号，试图拨打某个号码，但始终无人接听。他的领带歪斜，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助理递来纸巾，被他一把推开。
杨辰依旧坐在原位，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仍停留在表冠上。陈磊站在他身后半步，低声问：“他们会不会反咬一口，说我们非法监控？”
“不会。”杨辰声音很轻，“他们现在只想知道，还有多少东西被拍下来。”
赵虎站在被告席侧后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钛合金指虎的棱角，冰凉坚硬。他没有移动，只是用余光扫视对方团队。每当有人抬头，总会不自觉避开他的视线。
秦峰退回旁听席，关掉所有显示屏，将硬盘收回内袋。他坐下后，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角。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戴着呼吸面罩，正在病床上微笑。他盯着看了两秒，又收了起来。
五分钟后，法槌再次敲响。
秦峰忽然开口：“补充一点。那台通风管摄像头至今仍在运行。过去七十二小时，共记录三名员工未登记进入机房，其中两次携带U盘。最后一次发生在今晨四点零九分。”
话音落下，周维猛然抬头，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
赵虎的手指在口袋里微微收紧。
法官皱眉：“证人，这些信息与本案无关。”
“有关。”秦峰直视周维，“因为那枚U盘现在就在他手里。而且，它已经插进了座位下的无线传输模块。”
全场哗然。
原告代理律师惊愕回头，看向周维。后者脸色瞬间惨白，手僵在衣袋口，仿佛被钉住。
法官立即下令法警检查设备。一名工作人员上前，在周维座位下方发现微型接收装置，正在发送加密信号。U盘被取出时，接口尚有余温。
“它正在尝试上传一份名为‘hyperLoan-core_Final’的文件。”秦峰平静道，“和我们三个月前泄露的诱饵版本一致。”
法官当庭宣布暂停审理，要求警方介入调查证据销毁及信息外泄行为。
原告团队一片混乱。周维被法警带离时脚步踉跄，途中手机不断震动，但他没有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为“董事长办公室”。
杨辰缓缓松开表冠，将手腕放下。他没看任何人，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像风暴中心最安静的一点。
秦峰收拾设备，准备离开证人席。经过被告席时，他停下脚步，低声对杨辰说：“风行金融总部服务器刚刚启动紧急擦除协议，持续三十秒，然后中断。他们慌了。”
杨辰点头。
“要不要追？”
“不用。”他说，“让他们自己把罪证烧干净。”
赵虎走到他身边，低声汇报：“林瑶确认，对方财务总监正在联系海外账户，尝试转移资金。路径经过开曼群岛，跳板公司是‘星海资本’。”
“记下来。”杨辰说，“等他们全部动起来，再收网。”
法庭灯光微暗，投影仪尚未关闭。屏幕上定格着那一串无法篡改的区块链哈希值，绿色字符整齐排列，像一道刻入时间本身的判决。
秦峰走出证人席最后一阶台阶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声。
杨辰转动了表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