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合上抽屉，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廊灯光均匀洒落，他没有回指挥室，也没有去训练场，而是径直走向地下车库。黑色越野车安静停在固定车位，赵虎早已等在那里，见他走来，立刻拉开车门。
“不去公司？”赵虎问。
“先去你家。”杨辰坐进副驾，解了领带扣，“顺路。”
赵虎没再说话，发动车辆。车内很静，只有导航提示音偶尔响起。二十分钟后，车停在校门口公寓楼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二楼，钥匙是杨辰自己掏的。
门开时，小女孩正趴在茶几上画画，听见动静抬头，眼睛瞬间亮了：“叔叔！”
她跳下椅子，举着画纸跑过来。纸上是三个人物：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旁边站着个戴表的年轻人，头顶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最好的叔叔”。
杨辰蹲下来，接过画看了看，点头：“画得不错。”
“我画的是昨天梦里的事。”小女孩仰着脸，“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坐大风车，还有。”
赵虎站在门口，没靠近。他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向杨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杨辰却站起身，把画折好塞进西装内袋：“那就现在去。”
“啊？”小女孩愣住。
“你说想去，我们就去。”杨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换鞋，马上出发。”
赵虎终于上前一步：“这……不太合适。您刚忙完那边的事，而且我没做安保安排。”
“这不是任务。”杨辰看着他，“是我请你们一家出去玩。你要是还当这是差事，那我现在就走。”
空气凝了一瞬。
赵虎低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去换衣服。”
五分钟后，四人站在楼前。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蹦跳着，嘴里念叨着旋转木马和气球。赵虎穿了件深色夹克，背脊挺直，目光习惯性扫视四周。杨辰没坐后座，拉开副驾车门直接坐了上去。
“你开。”他说。
赵虎迟疑片刻，绕到驾驶位。车子启动，驶出街区。
途中，杨辰忽然开口：“你女儿都叫我叔叔了，你还喊我老板？”
赵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妻女嬉笑的脸，声音低了些：“习惯了。”
“改不过来也行。”杨辰靠向座椅，“但今天别绷着。她们不是外人，你也不是。”
赵虎没应声，只是松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半小时后，游乐园大门出现在前方。彩色气球拱门下人流涌动，笑声与广播交织。赵虎将车停稳，正要下车去开门，杨辰已经自己推门而出。
“走吧。”他绕到后座，伸手把小女孩抱下来，“票我来买。”
检票口工作人员递来三张家庭套票申请单：“需要登记家庭信息吗？可以享受快速通道服务。”
赵虎本能地侧身避开：“不用。”
杨辰却接过笔：“一家三口，加我一个。”
工作人员愣了下，随即微笑录入系统。杨辰签完名，把票递到赵虎妻子手中：“拿着，待会儿刷这个进项目。”
女人接过票，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说谢谢，又觉得太生分；想推辞，可眼前这个人神情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走。”杨辰牵起小女孩的手，“第一个去哪？”
“摩天轮！”孩子立刻喊。
“行。”他笑着点头，“那就先排队。”
四人并肩走入园区。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游乐设施上，金属轨道反射出流动的光。前方是摩天轮入口，队伍不长。小女孩兴奋地原地小跳，赵虎落后半步，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视线不断扫过周围人群、出口位置、高处平台。
杨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在看什么？”
“环境。”赵虎低声答，“万一突发情况，得知道最近的撤离路线。”
“这里没有敌人。”杨辰平静道，“你女儿在笑，你老婆在拍照，而你还在找狙击点。”
赵虎怔住。
他顺着杨辰的目光望过去——妻子正蹲下帮女儿整理帽子，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孩子踮脚指着天空，嘴里说着什么，满脸期待。
他的肩膀，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小女孩突然拉着杨辰衣角，“爸爸说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杨辰笑了：“我不是神仙。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那下次还能来吗？”
“只要你考一百分，每个月都带你来。”
孩子欢呼一声，扑进他怀里抱住胳膊。杨辰顺势蹲下，让她骑在肩上。赵虎看着这一幕，右手无意识摸了摸战术夹克内侧——那里空着，没有指虎，没有通讯器。
阳光照在他脸上，暖得陌生。
他们走向摩天轮入口。工作人员引导四人进入同一轿舱，门关闭前，杨辰回头看了赵虎一眼：“别站那么远。”
赵虎迟疑两秒，终于迈步进来。舱门合拢，机械运转声响起，轿厢缓缓上升。
下方人群渐小，园区全景铺展。小女孩趴在玻璃前尖叫：“妈妈你看！房子变积木了！”
赵虎站在角落，双手垂下，不再有防御姿态。他望着窗外，也望着玻璃倒影里那个并肩而立的男人——对方正笑着回答孩子的提问，左手轻轻搭在她腿上以防滑倒。
那一刻，某种东西碎了。
不是契约，不是命令，也不是金钱换来的效忠。
是一种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界限。
轿厢升至最高点，短暂停留。风从缝隙吹入，扬起小女孩额前碎发。她转头抱住杨辰脖子：“叔叔，你比爸爸的朋友都好。”
杨辰没说话，只是抬手替她压了压头发。
赵虎站在三人身后，看着他们在光影中交叠的身影，嘴唇微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谢谢。”
杨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回应，只是笑了笑。
轿厢开始下降。
落地开门时，小女孩迫不及待往外冲。杨辰跟上，回头对赵虎伸出手：“走，下一个项目。”
赵虎盯着那只手，一秒，两秒。
然后，他抬起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掌心相贴，力道很重。
四人重新汇入人流。前方是旋转木马区，音乐欢快响起。杨辰掏出手机，对赵虎妻子说：“拍张合影？”
她点头，接过手机。杨辰拉着小女孩坐上一匹白色木马，朝他们挥手。赵虎犹豫片刻，坐到了旁边那匹金色马上。
快门按下时，阳光正斜照在四人脸上。
照片里，小女孩笑得灿烂，杨辰眉眼舒展，赵虎妻子温柔注视，而赵虎——嘴角扬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手机刚放下，小女孩又指向远处：“我要吃彩虹！”
“走。”杨辰牵起她的手，“我请你。”
赵虎跟在后面，右手轻轻搭上了妻子的肩。
这是第一次，他在执行任务之外，主动触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