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为吉萨高原披上了一层深蓝色的天鹅绒。
白日的灼热与喧嚣尽数褪去,只剩下三座庞大的阴影,沉默地刺向缀满星辰的夜空。
它们是时间的纪念碑,是凝视着永恒的巨人。
整个景区,万籁俱寂。
所有的景观灯,只为两个人而亮。
温柒柒的小手被陆景辞温暖干燥的大手牵着,她仰起小脸,琉璃般的眼眸里倒映着宏伟的金字塔,小嘴微微张开。
“好大……”
她只能发出这样一声小小的、充满震撼的呢喃。
“它们在这里,站了四千多年了。”陆景辞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温柒柒挣脱他的手,像只好奇的小蝴蝶,跑到狮身人面像的基座旁。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触那被岁月侵蚀得满是凹痕的巨大石块。
石块的触感粗糙,却还残留着一丝白日烈阳的余温。
“它……是不是在看我呀?”她忽然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陆景辞,神情认真又带点孩子气的紧张。
陆景辞的视线掠过那在灯光下轮廓模糊、神情神秘的巨大人面。
他没有回答,只是提议:“我们进去看看。”
他的手指,指向了最高大的那一座,胡夫金字塔。
入口处,早已清场的专业向导恭敬地躬身,为他们拉开了那条通往地底深处的狭窄通道。
一步踏入,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闷热的晚风被彻底隔绝。
一股阴冷、干燥到极致的空气迎面扑来,其中混杂着尘土、岩石与千年时光发酵出的独特气味。
通道狭窄得只够一人通行,并且不断向下倾斜。
陆景辞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通道完全占据,给了身后女孩无穷的安全感。
温柒柒紧紧跟在他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黯淡。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惊扰了。
某种沉睡了数千年的怨恨,如同深海中被搅动的淤泥,正缓缓苏醒。
陆景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早已感知到,一股由无数灵魂的痛苦、绝望与不甘凝聚而成的怨气集合体,正盘踞在这座巨大陵墓的心脏地带。
灵气复苏的潮汐唤醒了它,但它没有神志,只剩下撕碎一切闯入者的野兽本能。
终于,他们抵达了金字塔中心的主墓室。
石室不算宽敞,正中央孤零零地安放着一具巨大的石棺,棺盖洞开,里面空无一物。
就在温柒柒的脚尖踏入墓室范围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重到让心脏都为之停跳的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一整块厚重无比的巨石闸门从天而降,将唯一的出口彻底封死。
墓室内的温度,在刹那间跌至冰点。
那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寒。
温柒柒下意识地抱紧了陆景辞的胳膊,小脸贴在他背上,声音带着一丝困惑的颤抖。
“老公,这里怎么突然变冷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墓室的墙壁上,开始渗出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如同浓稠的石油,蠕动着,扭曲着。
一张张痛苦到极致的人脸在黑雾中浮现、尖叫、隐没。
没有声音发出,但那凄厉的哀嚎却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石棺之中,一团比周围所有黑雾加起来还要浓郁的黑暗,正在升腾。
黑暗凝聚成一个高大、模糊的虚影。
他头戴古埃及法老的双王冠,手持一柄象征至高权力的权杖,空洞的眼眶里,两点幽蓝色的火焰被点燃。
怨灵的主体,醒了。
它渴望着生命,渴望着眼前这两个拥有着太阳般磅礴生命能量的生灵。
陆景辞将温柒柒轻轻揽到身后,将她完全护住。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这只在凡人眼中足以灭世的怨灵,在他眼中,不过是尘埃中一只稍大些的虫子。
他抬起手指,指尖有金色的光点凝聚,准备将这片污秽连同它所承载的千年怨恨,一并从世界上彻底抹除。
一场完美的、彰显神威的“英雄救美”即将上演。
然而,他预想中温柒柒的惊呼、害怕,甚至是一个小小的颤抖,都没有出现。
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甚至没有看那只恐怖的法老怨灵一眼。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墙壁吸引了。
“老公,你看墙上。”
温柒柒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白嫩的手指指向墓室的壁画。
陆景辞凝聚在指尖的神力,停顿了。
温柒柒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意与恶毒的诅咒,她踮着脚尖,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古老的图画。
壁画记录了法老的一生。
从他的出生,到成为储君,发动战争,征服邻邦,修建神殿。
可壁画的整个色调,都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压抑。
每一场胜利的背后,都是堆积成山的尸骨与哀嚎的奴隶。
每一次庆功的宴会上,法老的身后总是站着表情阴郁、各怀鬼胎的祭司与贵族。
整幅壁画长卷,竟然找不到一张真正快乐的脸。
士兵的表情是麻木的。
奴隶的表情是绝望的。
就连法老本人,在那幅描绘他加冕为王的壁画上,年轻的脸上也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独。
最后的画面,是他躺在冰冷的石棺中,周围环绕着背叛他的臣子与诅咒他的敌人,所有人的表情都扭曲而悲伤。
温柒柒的小脸,不知不觉间皱成了一团。
她的小手,轻轻抚上冰冷的墙壁,指尖触摸着那个躺在石棺里的法老壁画。
“他好可怜啊。”
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怜悯。
“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