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明窈”就被赫夜摇醒了。
他脸色难看得像锅底,往她手里塞了块最小的黑面包,声音又低又哑:“……跟着我。别乱跑。有人欺负你,就……就叫。”
他似乎想说更多,但对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明窈”啃着面包,乖乖点头。
分拣废料的地方在流放之地边缘,靠近那条“体面”的土路。一堆堆散发着金属锈味和古怪化学气味的破烂堆积如山。
管事的是个顶着野猪脑袋的壮硕兽人,提着根鞭子,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快点!都他妈没吃饭吗!按颜色分类!分错的没饭吃!”
被驱赶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还有几个像“明窈”这样被塞进来的“累赘”。
赫夜被拦在了外围——雄性,尤其是他这种半大不小的,只能干更重的体力活,没资格碰这些“精细”分拣。
他死死盯着“明窈”懵懂地跟着人群走进废料堆,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
分拣工作枯燥又肮脏。
“明窈”学得很慢。
别人告诉她“红色的放这边”,她拿起一块暗红色的锈铁,又拿起一块沾着红漆的塑料,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它们为什么都是“红色”。
旁边的老兔兽人看不下去,悄悄帮她分了几块。
“谢谢。”“明窈”对他露出一个傻气的笑。
老兔兽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阿灰也在不远处分拣,眼神时不时阴恻恻地瞟过来。昨天被抠伤的胳膊还缠着脏布,动作明显不太利索。
快到中午,野猪管事晃悠过来检查。
走到“明窈”这边时,他粗鲁地扒拉了几下她分好的那堆,突然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溅起尘土!
“妈的!傻子就是傻子!这他妈是红色吗?这他妈是褐色!眼瞎啊!”
“明窈”被鞭响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金属块掉在地上。
“还有你!”野猪管事又指向帮过她的老兔兽人,“老东西手脚不干净是吧?偷藏东西?”他一把抢过老兔兽人怀里揣着的半块干粮——那是老人省下来的口粮。
“还、还给我……”老兔兽人哀求着想去拿。
“滚蛋!”野猪管事一脚把他踹开。
老兔兽人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咳嗽。
“明窈”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兔兽人,又看看凶神恶煞的野猪管事,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野猪管事骂骂咧咧地转身要走。
突然——
“还给他。”
一个清晰甚至带着点命令语气的声音响起。
野猪管事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
只见那个一直呆呆傻傻的小雌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看着他。
眼神还是那样没什么焦点,但里面没了之前的茫然,反而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直勾勾。
“你他妈说什么?”野猪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窈”伸手指着他手里那半块干粮,一字一顿,吐字异常清晰:“他、的。还、给、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干活的兽人都看了过来,连咳嗽的老兔兽人都忘了咳。
阿灰也停下了动作,眼神惊疑不定。
这傻子……真疯了?
野猪管事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被落了面子,怒火中烧,扬起鞭子:“臭傻子!反了你了!”
鞭子带着风声抽下来!
外围的赫夜目眦欲裂,猛地要冲过来,却被其他监工的兽人拦住。
“主人!”
就在鞭子即将落到“明窈”身上时,她动了。
叛军狰狞的脸在眼前闪过,宫廷侍卫长的呵斥在耳边响起——‘殿下,遇敌袭,若力有不逮,则攻其必救,腋下、喉结、下阴,皆为要害!’
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撞进了野猪管事挥鞭的怀里!动作快得不像个傻子!
同时,她的右手攥成拳,不是胡乱挥舞,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迅猛的角度,自下而上,狠狠砸向野猪管事腋下某个位置!
“嗷——!”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野猪管事只觉得整条胳膊瞬间麻了,又酸又痛,鞭子脱手掉落,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撞在废料堆上,哗啦啦滚落一堆破烂。
他捂着腋下,疼得满头大汗,惊骇地看着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拳头的“明窈”。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甩了甩有点发红的小拳头,低头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句:
“……疼。”
然后,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沾了土的干粮,走到目瞪口呆的老兔兽人面前,塞回他手里。
“你的。”她说。
做完这一切,她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又变回了那个茫然的傻子,站在原地,眼神重新涣散,仿佛刚才那个一拳撂倒壮汉的不是她。
整个废料场鸦雀无声。
所有兽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赫夜挣脱了阻拦,冲到“明窈”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呼吸急促,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阿灰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残豹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场边,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
“啾……啾啾???”蹲在远处一根铁杆上的啾啾,用小翅膀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黑豆眼。
“(°△°|||)刚……刚才那是……窈窈你傻归傻……肌肉记忆没丢啊?!”
野猪管事被人搀扶着爬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明窈”,想放狠话,可腋下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最终只是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给老子等着!”
“明窈”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拳头,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