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而宏大的嘶鸣,如同敲响了来自地狱的丧钟,穿透了厚重混凝土板的阻隔,在狭小闭塞的地下室内反复冲撞、回荡。声音中蕴含的已不仅仅是饥饿与贪婪,更添了数分被屡次挑衅后积累的暴怒,以及一种……属于掠食者群体的、冰冷而高效的协调感。空气仿佛在这嘶鸣声中凝固成了坚冰,每一次吸入肺腑的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绝望的颗粒。
“来了……”洛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向着昏迷的玄刹方向靠了靠,仿佛能从这位强大的兵厄传承者身上汲取一丝早已不存在的安全感。
张明轩死死攥着手中那个经过混沌死元“改造”后、变得毫不起眼的金属小盒,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脱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脊椎,试图将他拖入瘫软的深渊。但他强行挺直了那同样剧痛而虚弱的身躯,技术官的理性在这一刻压倒了本能的畏惧。
“数量……很多,而且有大家伙。”他嘶哑地判断,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堵死的入口,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障碍,看到外面正在集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影,“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洛薇,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计划变更!原定的‘星屑爆燃’效果未知,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我们必须利用它制造混乱的瞬间,强行突围!目标是之前我看到的那片相对高大的建筑残骸群,距离大约三百米,那里结构复杂,或许能找到新的藏身之处,或者……防御的有利地形!”
三百米!在平时,对于他们这等修为或受过训练的人来说,转瞬即至。但在如今,重伤濒死、力量尽失、还要面对不知数量、凶残狡诈的蚀铁兽群围剿,这三百米,无异于一道横亘在生死之间的天堑!
“可是王默然和玄刹……”洛薇看向地上昏迷的两人,眼中充满了挣扎。带着两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在这等绝境下突围,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必须带上他们!”张明轩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分开就是死!玄刹姑娘是我们最强的战力,哪怕只有一丝苏醒的可能,都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而默然兄……”他看了一眼王默然,眼神复杂,“他的力量,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理解并尝试利用这鬼地方‘资源’的钥匙!放弃他们,我们就算暂时逃脱,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和精神的恐惧,开始快速分配任务,声音低沉而急促:“洛薇!你负责携带玄刹姑娘!用找到的那些密封条和布料,制作一个简易的拖行带,尽量减少移动带来的颠簸!我负责默然兄!我们轮流背负,交替前进!”
“那……这个呢?”洛薇指了指他手中的金属小盒。
“我来控制!”张明轩将其紧紧攥在掌心,“这是唯一的‘奇兵’,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听着,洛薇,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当我喊‘放’的时候,无论你在做什么,立刻趴下,闭眼,捂住耳朵!明白吗?!”
洛薇看着张明轩那在昏暗中闪烁着决绝光芒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立刻行动起来,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尚具韧性的密封条和相对结实的布料编织、捆绑,制作出两条粗糙却结实的拖行带。
张明轩则艰难地将王默然扶起,试图将其背在背上。王默然的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并非单纯的肉体重量,更仿佛带着一种与周围死寂环境融为一体的“势”,让张明轩感觉自己在背负一座即将喷发的、冰冷的火山。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王默然固定在自己背上,每一步都感觉腿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另一边,洛薇也完成了拖行带的制作,小心地将玄刹挪动上去。玄刹的身体同样沉重,那残存的、无意识散发的兵厄煞气,让靠近她的洛薇感到一阵阵心悸与冰冷。
就在两人刚刚做好准备,气喘吁吁,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时——
轰!轰隆!
堵死入口的那块巨大混凝土板,猛地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板面上蔓延开来!外面传来了更多蚀铁兽疯狂刨抓、撞击的嘈杂声响,以及那令人胆寒的、此起彼伏的嘶鸣!
它们等不及了!要强行破门而入!
“没时间了!走!”张明轩嘶声怒吼,背着王默然,率先向着地下室另一个方向——那个之前被他们忽略的、狭窄的通风管道口冲去!这是他们唯一的、未曾被完全封死的出路!虽然狭窄,虽然未知,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洛薇不敢怠慢,紧紧抓住拖行带,拖着昏迷的玄刹,踉跄着跟上。玄刹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心碎。
就在张明轩冲到通风管道口下方,准备强行攀爬之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堵门的混凝土板终于不堪重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然撞碎!碎石四溅,烟尘弥漫!紧接着,数道闪烁着浑浊红光、散发着浓烈恶臭与饥饿气息的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嘶吼着冲入了地下室!
首当其冲的,是两只体型格外壮硕、甲壳呈现出暗沉金属光泽、口器中滴落着腐蚀性涎水的蚀铁兽!它们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正在试图逃离的张明轩和洛薇,以及他们背上、拖行着的“猎物”!贪婪与暴怒的红光在它们眼中爆闪!
“吼!”
其中一只蚀铁兽后肢猛地蹬地,带着腥风,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直扑向落在后面的洛薇和玄刹!另一只则狡猾地绕向侧面,封堵张明轩攀爬的路线!
千钧一发!
张明轩目眦欲裂!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洛薇!趴下!!!”他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同时,他猛地转身,将手中那个灰暗的金属小盒,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两只蚀铁兽冲来的方向,狠狠掷出!并非随意投掷,而是瞄准了它们前方约一米处的空档!
就在金属小盒脱手而出的刹那,张明轩福至心灵般,将自身那微弱到极致的精神力,混合着一种强烈的“引爆”、“绽放”、“驱散黑暗”的意念,如同最后的指令,狠狠撞向了那小盒!
他并不知道这经过混沌死元改造的造物该如何激发,他只能遵循着技术官的本能和对那缕奇异能量的最后感知,赌上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金属小盒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起眼的弧线。
那两只蚀铁兽的利爪和口器,距离洛薇和玄刹已不足三尺!洛薇甚至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腥臭,能看到那锉刀般利齿上反射的、来自入口处的、微弱的铅灰色天光!她遵循着张明轩的命令,死死趴在地上,将玄刹护在身下,紧闭双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心中充满了绝望的祈祷。
就在那金属小盒即将落地的瞬间——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强光。
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静”。
仿佛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空。
紧接着,那小盒核心,那枚被混沌死元渗透、重构了符文的能量电池残片,猛地向内……“塌陷”了!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本质的……“归墟”!
一个微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颜色混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点”,以那小盒为中心,骤然出现!随即,这个“点”以超越思维理解的速度,猛地向外……“膨胀”!
不,不是膨胀!是“渲染”!是“覆盖”!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仿佛能压垮灵魂的混沌意蕴,混合着被极致压缩后猛然释放的星骸死气,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后荡开的、无声的涟漪,以那个“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涟漪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在微微扭曲、哀鸣!
那两只首当其冲的蚀铁兽,在接触到这混沌涟漪的刹那,那暴虐狰狞的动作猛地僵住!它们那浑浊的红眼之中,充满了极致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茫然!仿佛它们的存在本身,在这股力量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即将被“同化”,被“归零”!
它们的甲壳没有碎裂,身体没有倒飞,而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般,从最细微的结构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同它们那充满恶意的嘶鸣,一同被那混沌的涟漪所吞噬、抹平!
不仅仅是它们!后面跟着冲进来的几只蚀铁兽,也被这扩散的涟漪扫中,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发出了痛苦而恐惧的哀鸣,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克星,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在那混沌意蕴的压迫下显得步履维艰!
就连入口处那片区域的铅灰色天光,似乎都在这混沌涟漪的掠过下,黯淡了数分!
【混沌归墟弹】!
这并非“星屑爆燃”,而是在王默然那缕混沌死元的介入下,异变产生的、更加接近混沌本源特性的、一次性的法则武器!它并非纯粹的物理或能量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进行小范围的、短暂的“秩序抹除”与“法则扰动”!
效果,立竿见影!却也……极其短暂!
那混沌涟漪在扩散出约莫五米范围后,便如同无根之萍,迅速衰减、消散于无形。只留下入口处一片诡异的寂静,以及那几只动作迟滞、陷入混乱与恐惧的蚀铁兽。
机会!
张明轩虽然也被那混沌涟漪的余波扫中,感到一阵灵魂层面的心悸与不适,但他反应极快!
“走!!!”
他再次发出嘶吼,不再去看那些暂时失去威胁的怪物,用尽最后的力量,背着王默然,手脚并用地攀上那狭窄的通风管道!管道内充斥着陈年的灰尘和锈蚀的气息,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向前爬行!
洛薇也被张明轩的吼声惊醒,她抬起头,看到入口处那诡异的景象,来不及震惊,立刻抓起拖行带,咬着牙,拖着玄刹,也奋力爬向了通风管道口。将玄刹沉重的身体拖入管道更是艰难,每一次拉扯都让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断裂,但她死死坚持着。
地下室内,那几只被【混沌归墟弹】震慑住的蚀铁兽,在短暂的混乱后,似乎逐渐从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它们看着猎物即将从眼前溜走,那浑浊的红眼中,暴怒与贪婪再次压倒了恐惧,发出了更加狂躁的嘶鸣,开始试图重新冲过来!
但,已经晚了。
张明轩和洛薇,已经带着昏迷的王默然和玄刹,彻底消失在了那黑暗、狭窄、不知通往何方的通风管道之中。
只留下地下室内,一群暴怒却无处发泄的蚀铁兽,以及那片被【混沌归墟弹】短暂“净化”过的、弥漫着诡异死寂的区域。
废墟之下的第一次生死突围,以这样一种惨烈而侥幸的方式,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通风管道内,黑暗、压抑、前途未卜。
张明轩背着王默然,洛薇拖着玄刹,在这绝望的通道中,如同受伤的野兽,向着未知的彼端,艰难地爬行。
他们的身后,是蚀铁兽不甘的咆哮。
他们的前方,是这片广袤死亡国度的、更深沉的黑暗。
而“锈骸”之名,却在这绝境的亡命奔逃中,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于死寂的废墟深处,悄然刻下了它的……第一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