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一缕灰暗的、仿佛凝聚了深渊本身色彩的微弱能量,在王默然的意志下艰难地维持着形态,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混沌本源的坚韧。它并非温暖的生命之力,反而散发着与星骸死气同源的冰冷与沉寂,但在那冰冷的核心,却又蕴含着一丝被强行“驯化”、“转化”后的、奇异的“秩序”与“包容”。
这便是他以近乎自毁为代价,强行从死亡边缘掠夺而来的一丝力量——混沌死元!
这力量极其微弱,甚至不足以施展任何像样的法术,其性质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带着死寂的侵蚀性。用它来救治濒死的玄刹,无异于一场豪赌,一场将毒药作为救命稻草的疯狂冒险。
但王默然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与腐臭的空气此刻仿佛都带着一丝决绝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指尖那缕灰暗能量,如同操控着一根随时可能引爆的、纤细至极的导火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着玄刹冰冷的手腕脉络探去。
“王默然……”洛薇在黑暗中发出近乎呢喃的、充满担忧的声音,但她不敢打扰,只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那片模糊的黑暗。
当那缕灰暗的混沌死元接触到玄刹皮肤的刹那,王默然清晰地感觉到,玄刹体内那原本如同死水般沉寂、却又在深处潜藏着狂暴毁灭因子的兵厄煞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一股微弱却极其尖锐的煞气反冲,如同无形的针,猛地刺向王默然探入的混沌死元!
嗤——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冰水浇入热油的异响,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王默然指尖那缕本就微弱的混沌死元剧烈地摇曳起来,光芒明灭不定,险些直接溃散!他闷哼一声,识海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强行稳住心神,死死控制住那缕能量,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如同最狡猾的游鱼,引导着混沌死元那独特的“包容”特性,顺着煞气反冲的缝隙,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渗透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他不仅要控制好自身这微弱而危险的力量,更要时刻感知着玄刹体内那混乱而狂暴的煞气动向,如同在布满陷阱和地雷的雷区中穿行,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引发煞气的全面反扑,不仅救不了玄刹,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甚至将他自己也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与之前残留的血污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身体的剧痛,灵魂的疲惫,在此刻都被他强行压下,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这方寸之间的能量博弈上。
混沌死元缓慢而坚定地深入,沿途所过,王默然“看”到了玄刹体内那触目惊心的景象——经脉多处断裂、扭曲,如同被暴力摧毁的河道;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与腐蚀,尤其是心脏附近,盘踞着一团凝练不散、充满毁灭意志的暗红色煞气核心,那正是兵厄煞气暴走的源头,也是最大的隐患!
他的混沌死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狂暴的煞气漩涡,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探查着伤势,同时,也尝试着以其独特的“包容”与“转化”特性,去……“安抚”那些相对平静区域的煞气,并极其缓慢地,将一丝丝精纯的、被剥离了毁灭意志的混沌生机,渡入那些受损严重的经脉与脏器之中。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效率低得可怜。如同用一根头发丝去疏通堵塞的大江。
但王默然没有放弃。他如同一个最固执的工匠,一点一点,一丝一丝,顽强地进行着这近乎不可能的工作。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王默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再次到了枯竭的边缘,指尖那缕混沌死元也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然而,就在他即将力竭之际——
玄刹那冰冷的手腕,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似乎……极其轻微地、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缓慢,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脉动中,似乎多了一丝……顽强的生机!不再是之前那种濒死的、随时可能断绝的游离感!
成功了?!
王默然心中狂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极致的疲惫,猛地冲上心头。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那缕即将消散的混沌死元,完成了最后一次细微的蕴养,然后才如同虚脱般,彻底切断了联系,整个人向后瘫倒,剧烈地喘息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怎么样?”洛薇焦急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
“……暂时……稳住了……”王默然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哑地回应道,随即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半昏迷的混沌状态。
黑暗中,洛薇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她摸索着,爬到王默然身边,用手帕蘸取最后一点珍贵的清水,小心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与血污。
就在这时,另一侧墙角,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呻吟!
是张明轩!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了过来!
“呃……咳咳……”张明轩发出痛苦的咳嗽声,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让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打算,“这……这是哪里?默然?洛薇姑娘?玄刹姑娘呢?我们……我们还活着?”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清晰的意识,这让洛薇喜出望外!
“张明轩!你醒了!太好了!”洛薇连忙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激动,“我们还活着!都在!玄刹姑娘受了重伤,但王默然刚刚稳住了她的伤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明轩适应着黑暗,模糊地看清了周围的轮廓,也闻到了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的心沉了下去。但听到大家都还活着,尤其是王默然竟然在那种状态下还能救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同伴的担忧,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渴望变强的迫切。
“我……我还好,就是浑身都疼,使不上力气。”张明轩嘶哑地说道,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微薄的技术官灵力,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显然伤势和消耗同样巨大。“外面……那些怪物呢?”
“被暂时击退了,但入口被我们堵死了。”洛薇快速地将之前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告知了张明轩。
听到蚀铁兽的凶残和玄刹煞气暴走的惨烈,张明轩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后怕不已。同时,他也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此刻面临的绝境——困守孤地,弹尽粮绝,强敌环伺,伤员累累。
技术官的思维本能开始运转。他强忍着不适,开始在脑海中检索所有可能应对当前困境的知识和技术方案。
“水……食物……药品……能源……防御……”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我们有什么?还能制造什么?”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能穿透阻碍,落在那盏仅存余烬的探照灯上,落在王默然身旁那枚可能损坏的“黯能源核”上,落在那些废弃的零件上,落在洛薇身上,最后落在自己这具同样残破的身体上。
绝境,往往能催生出超越常规的智慧。
“洛薇姑娘,”张明轩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上了一种技术官特有的、陷入思考时的专注,“你之前说,那蚀铁兽是群居?它们这次退去,是因为畏光和受伤,但绝不会放弃。它们很可能在外面徘徊,甚至……呼唤更多的同类!”
洛薇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典籍记载,蚀铁兽确有呼唤同类的习性,尤其是在发现难以独自应对的‘猎物’时。”
“那我们时间不多了。”张明轩语气沉重,“这个地下室,不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然后……离开这里!”
“可是……”洛薇看向昏迷的王默然和玄刹,又看了看虚弱的自己和张明轩,“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离开?”
张明轩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他的眼神却渐渐亮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靠我们手上还有的东西,靠我们还没完全熄灭的脑子。”他挣扎着,用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看向王默然的方向,“默然他……似乎掌握了一种,能利用这里死寂环境的力量?”
洛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你是说……‘汲黯补天’?”
“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张明轩摇了摇头,“但我能感觉到,他刚才救玄刹姑娘时,使用的力量……很特别,与这里的死气同源,却又不同。如果我们能理解这种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看向洛薇,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洛薇姑娘,你是观星阁的记录员,见识广博。而我,或许对能量结构和物质转化有些粗浅的理解。我们合作,趁着默然和玄刹姑娘恢复的这段时间,我们必须想办法,利用这里的一切,至少……制造出能让我们支撑到找到下一个落脚点的东西!”
“比如……更有效的武器?或者……能够临时强化我们状态的东西?哪怕……只是能让我们多走几步路的东西!”
绝境之中,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技术官的理性与观星阁的博识,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之下,即将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与时间赛跑的碰撞。
而昏迷中的王默然,识海内那缕新生的混沌之火,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不屈的意志,微微跳动了一下,与那枚放在他身旁、依旧在缓慢汲取死气的“巡星令”之间,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残垣危局,星火未熄。更艰难的抉择与更疯狂的尝试,即将在这黑暗的地下室中,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