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王建明主任在一楼宽敞的会客厅稍作停留，管家福伯早已在此等候。福伯年约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传统的唐装，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色，但举止依旧从容得体。
“王主任，劳您亲自跑一趟。”福伯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敬意，却也透着一丝疲惫。
“福伯客气了，苏老的病情要紧。”王建明摆了摆手，脸上是专家特有的、混合着自信与矜持的表情，“之前几次会诊，我对苏老的情况已有初步判断，只是碍于当时…嗯，一些保守意见，未能施行更有效的方案。如今看来，不能再拖延了。”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客厅里价值不菲的古董和陈设，心中对苏家的权势更添一分看重。若能治好苏鸿羲，他在江城医学界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小姐一直在老爷子身边守着，心情…很不好。”福伯叹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主任，这边请。”
一行人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旋转楼梯上了二楼。主卧室已被改造成顶级的家庭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久病之人的沉闷气息。各种先进的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显示着床上那位老人脆弱的生命体征。
苏沐雪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深重的忧虑和连日来的疲惫让她绝美的容颜显得格外憔悴，我见犹怜。
“王主任。”她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认识王建明，这位江城有名的心内科专家，之前也参与过会诊，但提出的治疗方案风险较大，被家族里的其他人否定了。如今，爷爷情况急转直下，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哪怕希望渺茫。
“苏小姐。”王建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苏鸿羲身上，神色变得“凝重”而“专业”。他不需要苏沐雪多言，直接走上前，开始进行检查。
助手刘强立刻上前，递上听诊器、血压计、叩诊锤等工具，另外两名年轻医生则熟练地调出之前所有的检查报告和影像资料，准备随时供王建明查阅。
王建明检查得很仔细，翻开眼皮查看瞳孔，用听诊器听着心肺，测量血压，又仔细查看了监护仪上的各项数据。他一边检查，一边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大多是向旁边的专职护士询问老爷子近期的体温变化、用药反应、排泄情况等。
苏沐雪紧张地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王建明那副沉稳自信、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也许王主任这次真的有办法？
福伯也屏息凝神，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王建明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检查持续了约莫二十分钟。王建明终于直起身，摘掉听诊器，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走到旁边摆放着检查报告的桌子前，拿起几张影像片子对着灯光看了看，又翻看了几页最新的血液检测报告。
“情况很不乐观。”王建明转过身，面向苏沐雪和福伯，语气沉重，带着权威的断定性，“苏老持续高热不退，伴有意识障碍，结合最新的检查结果，我基本可以断定，这并非简单的细菌或病毒感染。”
他拿起一张脑部ct影像，指着某个区域：“看这里，虽然不明显，但结合临床表现，我高度怀疑是某种罕见的、侵袭中枢神经系统的特殊病原体感染，或者……是自身免疫系统出现了极其严重的紊乱，攻击了自身的神经组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之前最强效的广谱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都效果不佳。”
刘强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主任的判断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基本一致。这种病例在国际上也极为罕见，常规治疗手段确实难以奏效。”
苏沐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声音带着绝望：“那…那怎么办？王主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王建明看着苏沐雪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得意，但脸上依旧是严肃认真的表情。他沉吟片刻，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才缓缓开口：“常规药物无效，意味着我们必须采取更积极的治疗策略。我建议，立即进行腰椎穿刺，获取脑脊液进行更精确的病原学检测。同时，启用大剂量、联合冲击性的免疫调节疗法，或者尝试使用最新一代的、针对特殊病原体的靶向药物。”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当然，这些疗法都存在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对苏老这样年纪和身体状况的患者。大剂量冲击疗法可能引起强烈的副作用，靶向药物也可能存在未知的不良反应。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继续保守治疗，只会……唉。”他适时地停住，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省略。
苏沐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风险……又是风险！之前就是因为顾虑风险，才没有采纳王主任更激进的方案，难道真的错了吗？现在爷爷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因为害怕风险而眼睁睁看着……她不敢想下去。
福伯的眉头也紧紧锁住，他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反应的苏鸿羲，又看了看几乎要崩溃的苏沐雪，心中天人交战。
“就没有……更稳妥一点的办法吗？”苏沐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建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无奈和决绝：“苏小姐，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医学是科学，有时候不得不面对艰难的选择。以苏老目前的情况，时间就是生命。拖延下去，一旦出现不可逆的神经损伤，就算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他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沐雪本就脆弱的心上。她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福伯连忙上前扶住她。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王建明这番“专业”而“冷酷”的分析下，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苏沐雪看着爷爷那如同沉睡却备受煎熬的面容，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几乎将她吞噬。连王主任这样的权威都说得如此严重，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王建明看着苏沐雪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他需要给这位大小姐一点压力，才能让她下定决心，采纳自己的方案。只要方案实施，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尽了“全力”，苏家也怪不到他头上。若是侥幸成功，那便是他力挽狂澜。
就在这时，楼下似乎又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夹杂着保安提高了音量的呵斥声。
心力交瘁的苏沐雪下意识地蹙起了秀眉，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个穿着粗布衣服、背着药篓的年轻身影，又一次模糊地掠过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