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霞光斜斜切过瑞拉尼亚首都教堂的尖顶,将玫瑰色的光影投在广场前的空地上 —— 这里正是陈序在《天命宣言》中写下的 “自由集会地”,广场关闭后,民众自发将集会点移到了这座百年教堂前,仿佛在借神明的庇护,等待一场注定到来的演讲。
十七点整,萨维奇的身影出现在教堂台阶上。
陈序的呼吸在监控屏幕前骤然停滞。
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大衣,正是他在第三章草稿里描写的 “英雄的战袍”;左手自然下垂,右手轻按胸口,步伐稳而缓,每一步都踩在霞光的边缘 —— 连迈步的频率,都与他标注的 “每步间隔 0.8 秒” 分毫不差。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萨维奇走到演讲台中央时,抬手整理了三次袖口,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是他当初为了让 “英雄更具真实感” 随手加的细节。
“我的兄弟们,我的姐妹们。” 萨维奇的声音透过临时搭建的扩音器传出,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却精准蹭到每个人的心跳上,“我站在这里,不是作为‘领袖’,而是作为尼古拉的邻居,亚历山大的朋友 —— 作为一个看着母亲因缺药咳血,看着妹妹因没钱上学哭泣的普通人。”
地堡监控室里,霍兰德的指尖在触控屏上滑动,调出实时舆情数据:“看,‘尼古拉’‘亚历山大’的搜索量开始飙升了。” 红色曲线像被点燃的引线,在屏幕上急剧攀升。
陈序没有看数据,他死死盯着萨维奇的右手 —— 当提到 “缺药咳血” 时,那只手突然抬起,十指分开又轻合,指尖相触成尖塔状停在胸口,正是他在《天命宣言》修订版里特意补充的 “以信念为塔” 的手势。这个手势曾被艾琳娜质疑 “过于刻意”,他却坚持保留:“英雄需要一个标志性的姿态,让民众记住希望的形状。”
此刻,教堂前的空地上,不知是谁先举起了手,模仿着同样的尖塔式手势。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数百只手在霞光中连成一片小小的塔林。
“他们说我们的诉求是‘无理取闹’。” 萨维奇向前迈了一步,尖塔式手势骤然展开,变成双手摊开的姿态,掌心朝向人群,“可当一个 19 岁的孩子要靠扛枪才能给母亲买肺结核药,当一个 22 岁的青年要靠卖命才能凑齐妹妹的学费 —— 这不是‘诉求’,是求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右手猛地握拳抵在左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陈序在《天命宣言》里写过,‘当面包变成奢侈品,当学费变成天文数字,当生命轻如鸿毛 —— 反抗不是选择,是天命’!”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落进了汽油桶。人群里爆发出第一声整齐的呼应:“天命!”
陈序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这句台词确实出自他的笔,但 “陈序” 这个名字,是他在终稿里刻意删除的 —— 萨维奇不仅复刻了他的文字,还擅自加上了他的名字,将他从幕后推到了台前,变成了这场风暴的 “精神符号”。
“他们有枪,我们有什么?” 萨维奇突然降低声音,近乎耳语。扩音器的电流声里,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天空,再缓缓落下,划过人群的头顶,最后停在自己的胸口 —— 这个 “问天、问民、问心” 的三连手势,是陈序参考《血色湘西》的战前演讲设计的,只为 “在沉默中积蓄最烈的力量”。
“我们有彼此!” 人群里有人高喊。
萨维奇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和陈序在草稿上画的 “英雄微笑示意图” 一模一样:“我们有尼古拉母亲的药瓶,有亚历山大妹妹的课本,有彼得洛维奇账本上的每一个数字 —— 这些不是‘软肋’,是我们的武器!”
他突然提高音量,双臂猛地张开,像要拥抱整个广场:“他们说我们会引发暴力?不!《天命宣言》里写得清楚,‘我们的武器是标语,不是石块;我们的战场是人心,不是街头’!”
这句话点燃了真正的燎原之火。
出租车司机伊万突然举起手里的《天命宣言》复印件,高声重复:“武器是标语,不是石块!” 卖花的老太太把白玫瑰塞进周围人的手里,喊着:“战场是人心,不是街头!” 穿校服的男孩跳上出租车顶,挥舞着纸牌,上面是陈序写的另一句话:“当每个母亲都能拿到药,每个孩子都能上学 —— 这就是我们的胜利!”
监控屏幕里,红色的舆情曲线彻底突破阈值,“面包与自由”“天命”“陈序” 三个关键词像火山喷发般占据了所有信息流。霍兰德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响,指尖在战略沙盘上轻点:“看到了吗?你的英雄,正在创造历史。”
陈序却觉得浑身冰冷。他看着萨维奇再次摆出尖塔式手势,看着人群里越来越多的人模仿这个动作,突然想起叶晴说的 “文字会变成活的”—— 他创造的英雄真的活了,却带着他从未预想的狂热,将他的文字变成了席卷一切的浪潮。
“他们来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尖叫。
陈序的目光猛地转向屏幕角落:防暴警察的队伍出现在街道尽头,盾牌反射着夕阳的冷光。萨维奇却没有丝毫慌乱,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演讲台边缘,右手握拳抵心,做出了最后一个手势 —— 这个手势陈序只在终稿的注释里写过:“当面对强权时,英雄需将拳头放在心脏位置,让民众看见信念的温度。”
“记住,” 萨维奇的声音穿透警笛的尖啸,“我们的胜利,不是推翻谁,是让每个像尼古拉、亚历山大一样的孩子,再也不用靠扛枪吃饭。”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了教堂。人群却没有散去,他们自发地举起白玫瑰,摆出尖塔式手势,对着逼近的警察齐声高喊:“面包!自由!天命!”
地堡里,霍兰德关掉了监控音频,只剩下画面里无声的浪潮。陈序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那片晃动的白玫瑰上,突然想起林溪在瑞士玫瑰园里的笑容 —— 那片纯净的玫瑰,和眼前这片染着黄昏血色的玫瑰,竟然都是用他的文字换来的。
“准备第二阶段计划。” 霍兰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萨维奇的演讲已经打开缺口,接下来,该让‘账本’发挥作用了。”
陈序没有回应。他看着屏幕里的人群,看着那些模仿着他创造的手势的普通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失控的木偶师 —— 线在他手里,木偶却已经开始自己跳舞,而这场舞蹈的结局,他再也无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