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特护病房的玻璃,落在林正宏捧着草莓的手上。鲜红的果肉沾着水珠,他轻轻咬下一口,酸甜的汁液在舌尖散开,眼底瞬间亮起光 —— 这是他三天来尝过的第十种食物,从白粥的米香到草莓的果香,每一种味道都让他忍不住反复咀嚼,仿佛要把过去几个月失去的味觉全都补回来。
“女儿刚才打电话说,今晚要带亲手做的曲奇来看您。” 助理笑着递过湿纸巾,看着林正宏日渐红润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欣慰,“医生说您的肝肾功能正在恢复,下周就能转出特护病房了。”
林正宏点点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的注射部位 —— 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针孔印,是昨天第二次注射解毒剂的痕迹。他突然抬头问:“下次注射是什么时候?” 助理愣了一下,随口答道:“按方案应该是后天上午,陈序博士说要根据您的恢复情况调整剂量。”
话音刚落,林正宏的眼神突然暗了暗,握着草莓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果肉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针孔印,之前因味觉恢复而舒展的眉头,悄悄拧成了疙瘩。
当天下午,护士来例行测量血压时,发现林正宏正站在护士站外,死死盯着墙上的排班表,眼神直勾勾的,像在寻找什么。“林先生,您怎么过来了?需要帮忙吗?” 护士连忙上前,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解毒剂的存放室在哪?陈序呢?我想提前注射,就今天,行不行?”
护士被他突然的强硬吓了一跳,手腕被抓得生疼:“林先生,注射时间是定好的,不能提前,陈序博士正在开会……” 话没说完,林正宏突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偏执取代:“我只是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剂量不够,提前注射对我好,对不对?”
这一幕被路过的叶晴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将林正宏扶回病房:“您的恢复数据很好,不需要提前注射,头晕可能是血糖波动,我让厨房给您准备点糖水。” 可林正宏坐在病床边,目光却始终黏着门口,嘴里反复念叨:“再注射一次就好,就一次,我能尝出更多味道……”
叶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调出林正宏的心理评估记录 —— 昨天的量表显示 “焦虑指数 32 分(正常范围)”,今天上午却飙升至 68 分,且 “对解毒剂注射时间的关注度” 一项,被标注了 “异常偏高”。她快步走到陈序的办公室,将记录拍在桌上:“可能出现了依赖转移,他对解毒剂的渴求,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治疗需求。”
陈序刚结束与灵长类实验团队的会议,看到数据时脸色骤变:“我去看看他。” 两人赶到病房时,正撞见林正宏在翻找护士落在床头柜上的钥匙 —— 那是存放医疗用品的备用钥匙,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床头柜被翻得一片狼藉,之前女儿送的曲奇饼干撒了一地。
“林先生,您在找什么?” 陈序的声音让林正宏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感激,只剩被撞破的恼羞成怒:“我只是想看看解毒剂的包装,没别的意思!” 可他藏在身后的手,还紧紧攥着那串钥匙,指节泛白。
“解毒剂是治疗药物,不是可以随意拿取的东西。” 陈序上前想拿回钥匙,林正宏却突然将钥匙揣进怀里,后退到墙角,像只被激怒的困兽:“你们是不是不想给我注射了?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我告诉你们,没有解毒剂,我会变回之前的样子,我会尝不出味道,会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彻底失控,突然冲上前想抓住陈序的衣领,叶晴连忙上前阻拦,却被他狠狠推倒在地。林正宏的目光锁定在陈序白大褂口袋里的解毒剂样品 —— 那是准备给其他实验动物用的小剂量样品,他疯了似的扑过去,指甲深深抓伤了陈序的手臂,样品管掉在地上,淡蓝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我的!那是我的!” 林正宏跪在地上,想用手去抓地上的液体,手指被玻璃碎片划破也浑然不觉,鲜血混着淡蓝色的药液,在地板上晕开诡异的痕迹。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疯狂:“为什么不给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想尝到味道,有错吗?”
护士和保安闻讯赶来,好不容易才将林正宏控制住。他被按在病床上,还在拼命挣扎,嘶吼着要解毒剂,曾经因味觉恢复而焕发的生机,此刻全被病态的渴求吞噬,眼神空洞得像极了当初依赖 “味蕾烟花” 时的模样。
陈序看着手臂上的抓痕,又看向地上的药液痕迹,心里像被重锤击中。他以为解毒剂是救赎,却没想到,它竟成了新的诅咒 —— 林正宏摆脱了 “极乐” 的依赖,却一头栽进了对 “救赎本身” 的偏执渴求,这种依赖更隐蔽,也更可怕,因为它披着 “求生” 的外衣,藏在 “希望” 的阴影里。
叶晴扶着墙站起来,膝盖被摔得淤青,她看着被束缚带固定住的林正宏,声音沉重:“我们低估了‘重生体验’对心理的冲击 —— 他把解毒剂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失去它的恐惧,比失去味觉更让他绝望。”
医疗团队紧急召开会议,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林正宏的行为录像和心理评估数据。“他的依赖已经从生理转向心理,且程度远超对‘味蕾烟花’的依赖。” 心理医生指着量表上的红色区域,“现在只要提到‘延迟注射’,他的心率就会飙升到 160 次 \/ 分钟,皮质醇水平是正常的 3 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应激障碍。”
陈序坐在角落,看着林正宏之前吃草莓时的照片 —— 照片里的男人笑得像个孩子,眼里满是对生活的热爱。可现在,那份热爱变成了病态的执念,那份希望变成了新的枷锁。他突然明白,对抗成瘾的路上,没有一劳永逸的救赎,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新的陷阱,每一次 “治愈” 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诅咒。
深夜,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林正宏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嘴里偶尔还会呢喃 “解毒剂”。陈序站在观察窗前,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又看向桌上的实验数据 —— 解毒剂的神经修复效果还在持续,可新的依赖问题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上。
叶晴递来一杯温水,轻声说:“我们得调整方案,不能只修复神经,还要重建他的心理支撑。” 陈序接过水杯,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这不是简单的药物调整,是要让他明白,活着的希望不是来自解毒剂,而是来自他自己,来自那些他想珍惜的味道和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病房的地板上,也洒在陈序疲惫的脸上。他知道,“转移的诅咒” 只是救赎路上的又一道坎,接下来,他们不仅要完善解毒剂,还要拯救那些被 “救赎” 困住的灵魂。这场与成瘾的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艰难,却也让他更加坚定 —— 无论遇到多少诅咒,都要守住最初的希望,让那些渴望新生的人,真正找回属于自己的、不被依赖绑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