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一打开,凌建军、凌建设和凌勇就像饿狼一样挤了进来!凌建军手里拎着根手腕粗的棍子,棍子上还沾着泥土;凌建设背着一个破麻袋,眼睛瞪得溜圆,四处扫视;凌勇的鼻子使劲吸溜着,像是想闻出食物的味道,嘴角还流着口水。
王菊香和赵桂芹也跟在后面,一进门就拍着大腿哭嚎:“天杀的啊!你们关起门来吃独食!看着我们饿死不管!良心让狗吃了啊!老凌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凌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大哥!四弟!你们……你们这是干啥!强盗啊!”
“干啥?”凌建军一把推开凌建国,凌建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凌建军手里的棍子指向凌风,眼神凶狠:“老三,别装蒜!村里人都快饿死了,就你们家一个个脸上还有点人色!云娃雨娃也没饿哭!说!粮食藏哪了?肯定偷偷藏粮了!”
“对!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搜!”凌勇说着就要往屋里冲,他早就盯上了里屋的炕,觉得粮食肯定藏在炕洞里。
凌风一步挡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手里的柴刀虽然没举起来,但握刀的手紧了紧:“大伯,四叔,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家哪来的粮?自留地收那点红薯土豆,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早就吃完了!我们也是天天挖野菜、啃树皮,和村里大家一样,能活着就不错了!”
“放屁!”赵桂芹尖声道,她盯着凌风的脸,想找出“说谎”的痕迹,“一样?一样咋没见你们浮肿?一样咋云娃雨娃没饿哭?骗鬼呢!肯定藏了!搜!给我搜!”她说着就要往炕边冲,想掀开炕席看看。
“站住!”凌风猛地大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赵桂芹吓得停下了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搜?凭什么搜?”凌风逼视着凌建军,语气冰冷,“大伯,你是长辈,我敬你三分。但我问你,分家的时候,字据上是不是写了各家东西各家管?你们现在闯进来,要搜我家,这是入室抢劫!真要搜,可以!现在我们就去大队部,把王福满队长、还有族里的老人们请来!当着大家的面搜!要是搜不出粮食,你们今天撬门闯户、污蔑人的行为,怎么算?爷的脸还要不要了?老凌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特意提起“凌铁柱”和“老凌家的脸”——凌建军再蛮横,也不敢真的让凌铁柱丢尽脸面。
凌建军等人顿时噎住了。他们饿昏了头,只想着来抢粮,却忘了这一茬。真要把事情闹大,搜不出粮食,他们不仅理亏,还会被族里的人骂,凌铁柱也饶不了他们。
王菊香还想耍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请就请!我老太婆怕啥!就算搜不出粮食,你们那口锅也得交出来!炼钢的时候就没交!肯定藏起来了!拿锅去换点吃的,也是好的!”她终于图穷匕见,惦记上了那口能做饭的小铁锅。
凌风心里冷笑,早就猜到她会提锅的事。他面上却露出悲愤至极的表情,声音带着哽咽(装的):“奶!您非要逼死我们吗?那口锅……那口锅早就没了!”
“没了?骗谁呢!”凌勇立刻反驳,“我前几天还看见你们家烟囱冒烟了!没锅怎么烧火?”
“是真的!”凌风的声音更哽咽了,还抹了抹眼睛,像是在擦眼泪,“前几天……我看爹饿得不行,想偷偷用锅去河边捞点鱼虾,给爹补补身子。结果……结果脚滑,掉进河里了!锅……锅也沉底了,捞不上来!我没敢告诉爹和娘,怕他们打我……”他编得合情合理,还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凌建国和李秀娥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配合着露出痛心又后怕的表情。李秀娥扑过来,拉着凌风的手,真的哭了出来:“我的儿啊!你咋这么不小心啊!那锅是咱们家唯一的做饭家伙啊!没了锅,咱们以后咋烧水做饭啊!”
这下,凌建军等人彻底傻眼了。锅没了?唯一可能藏粮、做饭的家伙什没了?他们看着三房一家“悲痛欲绝”的样子,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四壁漏风,除了一张破炕、两个缺腿的柜子,再也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凌勇不甘心地四处嗅了嗅,也没闻到粮食的香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几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愣在原地。抢吧,没理由;搜吧,不敢;走吧,又不甘心。
僵持了一会儿,凌风再次开口,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一丝威胁:“大伯,四叔,奶,你们要是真不信,现在就去请队长和族老来。我们家就在这等着,绝不走。不过,这大半夜的,把大家都闹起来,最后啥也搜不出,传出去,别人只会说老凌家的人饿疯了,撬门闯户欺负自家兄弟,恐怕不好看吧?”
凌建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看凌建设,又看了看凌勇,最终狠狠瞪了凌风一眼,啐了一口:“妈的!算你们狠!我们走!”他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也没理由再闹,只能悻悻地招呼其他人。
王菊香还想再说什么,被凌建设拉了一把:“娘,走吧,再闹下去也没用。”几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狠狠踹了一脚门框,骂骂咧咧地走了。
凌风赶紧关上院门,插上顶门杠,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李秀娥腿一软,坐在地上,还在小声地哭着;凌建国扶着墙,大口地喘着粗气;凌云和凌雨躲在李秀娥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凌风走过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又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声音沙哑却坚定:“爹,娘,云娃,雨娃,没事了,他们走了。以后……咱们更得小心。”
他知道,这一次只是侥幸。饥饿会把人逼疯,老宅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村里的情况也在一天天恶化。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等着他们。他必须尽快想办法,为这个家筑起更坚固的防线。
饥荒的漫延越来越严重,却也抵挡不了严冬的到来,凛冽的北风嚎叫了几天后,像无数头饿狼在嘶吼,把破屋的窗棂吹得“吱呀”作响,连门缝里都能钻进刺骨的寒气。第四天清晨,铅灰色的云层终于压不住重量,细碎的雪沫子先是零零星星地飘洒,没过半个时辰,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天地间很快就白茫茫一片。
到了傍晚,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没过了脚踝,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整个凌家坉被雪裹得严严实实,连村口的老槐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挂满了积雪,像披了件白色的破棉袄。
大雪暂时压下了干旱的燥热,却给缺衣少食的村民们带来了新的灾难。出门觅食彻底成了奢望,雪地里连野菜根都找不到,更别提山鸡野兔;寒冷则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割着人的体温,不少人家连柴火都烧完了,只能裹着破棉絮缩在炕上,听着寒风呼啸,等着冻饿交加的结局。村里静得可怕,听不到往日的咳嗽声、说话声,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孩子被冻哭的微弱抽噎,很快又被寒风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