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暖意渐生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餐厅的实木长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徐静婉坐下时，发现她常坐的位置前，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剥好的核桃仁。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长桌另一端。李墨正低头浏览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是他一贯的黑咖啡，姿态与平日并无二致，仿佛那杯牛奶和核桃只是佣人无意间的安排。
但徐静婉知道不是。佣人张妈心思细，却从不记得她近来对气味敏感，不喜牛奶的腥气，更不会特意准备这些。她垂下眼帘，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小口啜饮。经过特殊处理，腥气淡了许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核桃仁饱满新鲜，嚼在唇齿间，是细微的脆响和淡淡的油脂香。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浸润过心田。她没有道谢，怕打破这层小心翼翼的薄纱。他亦没有抬头，维持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一顿早餐，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氛围中结束。
刚回到书房，周雨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太太！数据还在持续发酵！之前那几个跳得最凶的时尚博主，悄悄删了抹黑帖子，还有两家之前拒绝我们入驻的高端买手店，主动发来了合作意向书！”
“意料之中。”徐静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新抽的绿芽，“舆论反转，利益自然会跟着风向走。把买手店的资料评估一下，筛选合适的进行接洽。另外，‘大地色系’的产能必须跟上，质量把关是底线，绝不能因为需求激增而放松。”
“明白！”周雨晴应道，随即语气略显迟疑，“还有一件事……李明轩总监那边，刚刚派人来调取这次直播项目的全部数据报告和费用明细，说是要……归档备查。”
徐静婉目光微凝。李明轩这个时候跳出来，以归档之名行审查之实，无非是想抓她把柄，或者分一杯羹。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给他。所有数据，包括直播间的实时弹幕评论分析，一并整理好送过去。记得，每一笔支出都要有明晰的票据和合同支撑，确保他挑不出任何‘程序性’错误。”
挂断电话，她沉思片刻，又拨通了沈阅的电话。“沈老师，‘大地色系’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需要趁热打铁，启动下一个系列的设计研讨了。这次，我想把主题定得更大一些。”
电话那头的沈阅似乎也精神振奋：“徐总请说。”
“下一个系列，我想命名为‘新生’。”徐静婉缓缓道，“不仅仅指代设计，也寓意着我们‘木兰生活’乃至整个李氏，在经历这场风波后，破茧重生。设计元素可以更抽象，更具力量感，色彩也可以更大胆，去表达冲破束缚、向上生长的生命力。”
沈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新生’……好！这个主题太好了！它有无限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承载更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情感表达。徐总，我立刻和林音开始构思！”
处理好这些，徐静婉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回到书桌前，准备继续梳理基金会的事务，目光却无意中扫过桌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白色加湿器，正无声地喷吐着细腻的水雾，空气中弥漫开极淡的、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她记得昨天这里还没有。
是李墨。
他注意到了她因熬夜和压力偶尔的干咳，还是察觉了空调房里的干燥？
这些细碎、无声的举动，像一颗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甜言蜜语，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姿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他们之间那堵冰墙，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法逆转的速度，悄然消融。
傍晚，李墨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他脱下西装外套，视线在徐静婉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晚上有个非正式的行业交流会，主办方提到了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徐静婉正在插花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他站在暮色渐沉的客厅里，身形挺拔，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那句“主办方提到了你”，以及那带着询问意味的“有兴趣吗”，都透露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尊重和……认可。
她将最后一支白玉兰插入瓶中，调整好角度，才微微一笑，清亮的眼眸迎上他的目光：“好。”
夜色初降，华灯璀璨。交流会在一个私人艺术会所举办，氛围轻松了不少。徐静婉身着一条简约的珍珠白色及膝连衣裙，妆容淡雅，与李墨并肩而入。她不再是最初那个需要紧紧跟随他步伐、小心翼翼应对每一道目光的新娘。如今的她，经历过巴黎舞会的淬炼、家族内部的刁难、舆论风暴的洗礼，更凭借自己的能力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眉宇间自然沉淀下一份从容与底气。
李墨依旧是她身边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但他不再是她唯一的光源。她自身，也开始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光芒。
不断有人上前与李墨寒暄，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旁的徐静婉身上。几位之前对“木兰生活”事件有所关注的企业家夫人，主动与她攀谈，言语间不乏对她在危机中处理方式的赞赏。
“李太太上次那场直播，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如今像你这般年纪，又能沉下心来做实事，又能顶住压力稳住局面的，不多见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纺织业前辈笑着举杯。
徐静婉得体地回应，不卑不亢，言辞恳切。她谈论“木兰生活”的理念，也虚心请教行业发展的趋势，姿态放得低，见解却不俗，很快就在这个小圈子里赢得了不少好感。
李墨虽在与他人交谈，但余光始终留意着她。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看着她用智慧和真诚赢得尊重，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甚至……是骄傲。
中途，徐静婉去取饮品，恰好听到角落里两个女人的低语。
“看她现在风光的，还不是靠李家……”
“就是，没有李太太这个头衔，谁认得她是谁？那什么直播，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刻薄的话语清晰地飘入耳中。若是从前，徐静婉或许会心头刺痛，会暗自神伤。但此刻，她只是脚步微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拿起一杯橙汁，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两人。
那两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脸上瞬间闪过尴尬和慌乱。
徐静婉却没有发作，也没有故作大度地微笑。她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你们，不值得我浪费情绪。”
仅仅一眼，便让那两人噤若寒蝉，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多言。
她端着橙汁，姿态优雅地走回李墨身边。李墨正与一位银行家结束谈话，侧头看到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未多问。
回程的车上，两人依旧沉默。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李墨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徐静婉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中一片宁静。
快到公寓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墨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不必在意无关之人的闲言碎语。”
徐静婉微微一怔，侧头看他。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他听到了，也看出来了。他甚至，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某种形式的维护。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
“我知道。”她轻声说，像是回答他，也像是告诉自己。
车窗上，映出她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庞，和身边男人模糊却安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