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回溯到大约十分钟之前,在决定分头行动之际,两人进行了这样一段决定性的对话。
「じゃあ、これで本体がわかったんだから、どうやって溃すか话そうか」
(那接下来,既然已经知道本体,就来聊聊要怎么废了它吧。)
看着眼前露出如同找到新玩具般得意笑容的苍崎青子,静希草十郎没来由地感到背后泛起一阵恶寒,冻得他微微一哆嗦。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青子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着要给草十郎安排一个多么乱来、多么危险的任务了吧。
「どうやって破壊する?あれを使えば……」
(要怎么破坏?靠那个不就……)
拥有能打破那绝望铁栅栏之海、开辟通往外界的强力魔术,方法似乎不用怎么考虑吧?
草十郎单纯地想着。
他直到现在才说出关于Flat Snark本体的意见,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觉得「就算知道了,我们似乎也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条件不同了,眼前的少女仿佛无所不能。
青子就像她自己之前夸口所说的那样,似乎真的能够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あんたが思ってるのと违う。俺の概算だと、まだ五十米ほど足りない。届きそうで届かないんだ」
(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估计一下的话,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吧。刚好够不到。)
青子摇了摇头,用手指比划着一个看似相近实则遥远的距离。
那不还是不行吗?草十郎的眼神清晰地传递出这个疑问。
青子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想,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抚弄着自己那头棕红色的长发。
随后,她聚集起一丝魔力的微光于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般,轻轻切下了一缕头发。
「足りない分は努力と根性で补うのよ。
お前は高い所へ逃げろ、できる限りな。
それで俺が合図を送るのを见计らって、これを空中に放り投げる。できるか?静希はこれだけやればいいんだから」
(不足的部分就靠努力和韧性吧。
你逃到高的地方去,尽可能就行。
然后看准我发信号的时机把这些扔到空中,能行吗?静希只要做这些就好啦。)
说着这些话的青子,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像是「尽可能就行」那么轻松的样子。
她所注视着的目标,是游乐园两大标志性建筑之一——那高耸入云、轨道错综复杂的云霄飞车!
「……つまり、苍崎と别行动して、俺が高い所へ逃げることで怪物たちの注意を引きつけるってことですか?」
(……也就是说,要和苍崎分别行动,让那些怪物们追着逃到高的地方去吗?)
「その通り。见ろよ、あのゆらゆらしてるジェットコースターのレール、悪くないだろ?」
(就是这样。你看,就是那些晃来晃去的过山车轨道,不好吗?)
青子的笑容灿烂得有些过头。
【游园地の悪魔は二头いたんだ。】
(游乐园里的恶魔有两头啊。)
草十郎立刻在心里吐槽,马上对着那副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脸干脆利落地回答说:
「嫌です」(不好)。
「……疑いたくはなかったのですが、青子さん、事前にあの子(有珠)と示し合わせて、こんな回りくどい方法で、実は俺を杀そうとしてるんじゃないですか?」
(……我本来不愿意怀疑你,青子你没有事先和那孩子(有珠)密谋好,这样拐弯抹角的,实际上是想杀了我吧?)
草十郎非常直接地问出了这个极其合理却又大胆的怀疑。
青子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躬身,脸上笑容愈发甜美,却说着可怕的话:
「あら、俺に杀されてもいいんじゃない?静希草十郎自身がそう言ったじゃない」
(哎呀,被我杀了不是挺好的吗?这不是草十郎你自己说的吗?)
草十郎顿时语塞,只能嘟着嘴,用一种混合着无奈、抱怨和一点点认命的懈怠语气回答道,听不出丝毫的正气:
「……人の失言の扬げ足を取らないでくださいよ」
(……别抓着别人失言的小错误不放啊。)
可他心里明白,如果真照青子说的那样去做,在被那个什么「小Kisty」吃掉之前,自己恐怕就会先死于过度疲劳和高空坠落了!
「草……草十郎先生的话……要去爬那么高的云霄飞车吗?」
水野千鹤顺着青子之前目光的方向望去,看着远方那在月光下呈现出狰狞轮廓、高度恐怕有几十甚至上百米的过山车轨道,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もちろんよ、これは草十郎にしかできないことだ。俺ですら无理だ」
(当然了,这是只有草十郎能够做到的事情,就连我也不能。)
苍崎青子活动了一下因为持续战斗而酸痛的手腕,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回答,随后她看向两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今、どんな状况か、あなたたちもわかっているだろう?敌の正体は俺の射程まであと数十米足りない。」
(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俩应该也知道了,敌人的正体离我的射程还差几十米。)
「今この游园地にはとんでもない连中がわんさか出てきている。あの童话怪物が完全に目覚めるまで、もう时间はあまり残されていないわよ。」
(现在整个游乐园已经蹦出来不少离谱的家伙们了,距离那童话怪物彻底复苏,应该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哦。)
「その时になったら、大地から轰き立ち上がる観覧车の巨人とか、生きたジェットコースターを鞭みたいにブンブン振り回す手とかが出てきて、ぺしゃん!って私たち全员地面に肉のペーストにされちゃうかもね。」
(到时候说不定会冒出来什么拔地而起的摩天轮巨人,一只手握着活的过山车当鞭子甩过来,呯~咱们全都得变成肉饼涂在地上哦。)
「それに、空にはまだ咏唱中の、草十郎が目を离したら粉々になる、あるいは时间が来れば孵化する卵男爵が一匹。これ以上ないほどの危机的状况だ。」
(再说,天上还有一颗在咏唱中,草十郎移开视线就会碎一地,或者到了时间就会孵化的蛋男爵,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危急的状况了。)
随后,她不再理会吓得抱在一起的水野姐妹,转而眯起眼,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小恶魔般的微笑,对草十郎说道:
「きっとできるよね?まるで人猿泰山のように?その不可思议な身体能力を発挥して、レール伝いに云霄飞车の顶点まで登り切るんだ?」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吧?就像是人猿泰山那样?发挥你那不可思议的身体素质,一路沿着轨道爬上云霄飞车的顶点?)
「その时、お前は俺の眼中では、ニール?アームストロング(人类で初めて月面に降り立った宇宙飞行士)に匹敌するほど不思议な存在だぜ。」
(到时候你在我眼里可就是媲美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第一个踏上月球的宇航员)那般不可思议的存在了。)
「自信あるか?草·十·郎?」
(有信心吗?草·十·郎?)
然而,面对这番半是鼓励半是揶揄的话,草十郎依旧是嘟着嘴,用一种极其怪异、充满了不信任和「你肯定在坑我」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苍崎青子。
好吧,那的确是无声却最强烈的抗议。
「ったく、鬼じゃないんだからよ。はいはい、こっち向いて。魔法をかけてあげる」
(我又不是魔鬼,好啦,面向这边。我给你施个魔法。)
苍崎青子无奈地闭眼耸了耸肩,似乎妥协了。
她朝着草十郎这边靠了过来,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轻轻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草十郎的下巴甚至几乎可以直接垫在她的头顶(如果他敢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的话)。
「?」
草十郎完全愣住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青子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着微弱的青色光晕,轻轻地点在草十郎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气息与气息、肌肤与肌肤相触碰的极近距离。
「——、あ」
(——、啊)
接下来的咒文吟唱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具体内容。
这个对青子来说是相当平常、用于暂时强化身体或精神的暗示术(あんじじゅつ)(暗示术)。
对草十郎来说,则是让头脑瞬间一片空白的、温柔的一次突然袭击。
「こ、これは何をしているの?!」
(这……这是在做什么?!)
水野凉子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苍崎青子突然的亲密举动意欲何为。
「あの……苍崎青子さんが、草十郎さんに何か强化系の魔术をかけている……のでは?」
(那……那个苍崎青子小姐,应该在对草十郎先生施加什么增益类型的魔术吧……?)
水野千鹤小声地、不太确定地猜测道。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千鹤的猜测,苍崎青子的吟唱声虽然轻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缓缓响起:
「——空気の重圧(轻轻的,弱弱的),胸の震え(好好的,快快的)。」
(——空气的重压(轻轻的,弱弱的),胸中的颤抖(好好的,快快的)。)
「光より先に、影より迟く。(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快一点,快一点)」
(先于光芒,迟于暗影。(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快一点,快一点))
通常的声带无法发出这样仿佛带着多重和声的声音,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回响在草十郎的耳边和脑海深处。
……如果可以看见语言的色彩,那这个咒文吟唱所产生的光辉,肯定和她名字中的「青」是相同的颜色。
「鸟は空を翔け、鱼は海で戯れ、君は彼岸に。(舞い上がれ、泳ぎ回れ、乗り越えろ)」
(鸟翔于空,鱼戏于海,你在彼岸。(飞舞吧,遨游吧,跨越过去吧))
随着吟唱,草十郎感觉原本疲劳不堪的身体和因恐惧而过热的血液,正在慢慢地冷却、平复下来,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
「疑问も不安も後に舍てよ。旅路の一歩は曙光。(滴答滴答、警报を鸣らせ)」
(疑问、不安抛于脑后。旅途的一步是曙光。(滴答滴答,鸣响警报))
「辉く星は瞬きて、汝が心の内に现る。(星は常に天に辉く、いつでも、どこでも)」
(闪亮星光一瞬而逝,现于你内心之中。(星如常耀于天际,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实际整个过程只有五秒左右。
就在草十郎还懵懵懂懂,甚至下意识地希望多感觉一下那指尖触碰额头的微凉触感和彼此接近的呼吸时,这一次意料之外的「突然袭击」就结束了。
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失败、也不留任何暧昧的余韵。
「よし!暗示成功!间违いない!ここまで顺调なのは初めてだ!有珠に言われたことたまには役に立つんだな!」
(好了!暗示成功啦!肯定成功了!这么顺利还是第一次!有珠训我的那些话偶尔还挺有用的嘛!)
青子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像个完成了恶作剧的孩子。
草十郎则完全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茫然地问:
「今の、いったい?」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简単な暗示よ。一时的にお前の恐怖心を除去した。これで高い所へ行っても大丈夫だ」
(简单的暗示哟。暂时把你的恐惧心消除掉了,这样跑到高的地方也没关系。)
青子得意地解释道,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お前の任务で最大の足枷はお前の动揺だろ?恐怖なんて感じなくなっちゃえば、地面から何米离れてようが地上と変わんないんだから」
(你任务里最拖后腿的不就是你的动摇吗?恐怖什么的要是完全感觉不到了,那离地面多少米应该都跟在地面上没啥区别。)
「——————」
(——————)
原来如此!纯朴的少年拿拳头砸了下手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青子说的话听起来很让人怀疑其真实性,但草十郎总算明白了刚才那番「迷之行为」的真正目的。
尽管内心依旧觉得这计划疯狂至极,但那份对高处的本能恐惧似乎真的被某种力量压制了下去。
……
此时,时间再一次回到现在。
「……はあ。ようやく、着いた」
(……哈。终于,到了。)
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过山车轨道顶点。
草十郎成功到达了离地约六十米左右的惊人高度,强风吹拂着他的衣衫,他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俯瞰着脚下那片变得渺小而又光怪陆离的游乐园。
他很快就在密集的设施中发现了青子的身影。
她正在距离过山车区域并不算太远的中央广场里,进行着某种复杂而奇异的作业(さぎょう),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青色魔力光辉。
青子的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原本追逐他们的姜饼娃娃们、面包人大军,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怪物们,果然大部分都被吸引到了过山车下方,此刻似乎正聚集在入口处,对着高处的草十郎无能狂怒,摸索着该怎么办呢。
水野姐妹则依旧是躲在那个狭小的售票亭里,大气也不敢出。
只能偶尔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观察外界,确认没有敌人注意到她们后,才敢飞快地探出头,焦虑地望一眼轨道顶端的草十郎,祈祷他一切顺利,然后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把脑袋缩回去。
此时,云霄飞车轨道最顶端,草十郎目测了一下,青子所在的位置距离自己这边,直线距离似乎已经超过一百米了。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遥远距离。
「……ここまで走ってきたら、普通は汗だくだよな」
(……都跑成这样了,本来应该一头汗了吧。)
他摸了摸额头,发现汗水瞬间就被深冬高空的寒风吹干了,但衬衫里面却完全被冷汗所浸湿。
这不单单是因为长达一公里亡命奔跑的巨大运动量,里面肯定也包含着极度紧张和恐惧所冒出的冷汗成分——
即使大部分恐惧感已被魔术暂时压制。
「……まあいい、あとは合図を待つだけだ」
(不过还好,接下来只要等信号就行了。)
他试图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依靠这个疯狂的方法,青子就能把整个游乐园的核心破坏掉。
但此刻,草十郎感到高兴的原因并非仅仅因为这个。
比起这个,他更多是因为觉得自己多少偿还了一些在镜子屋那时因为自己擅自行动而拖累青子的人情,而感到一种单纯的欣慰。
就在这时——
咻——!
一道耀眼的青色魔弹如同信号弹般,从青子所在的广场中锐利地升起,划破夜空!
「合図……!」
(信号……!)
草十郎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在狭窄不稳的轨道上猛地直起身子!
他完全无视了高空强风和脚下那令人晕眩的高度,以一个近乎豪放的过肩投(かたかたなげ)动作,将一直紧紧攥在口袋里那个用布包裹着的小包裹,用尽全力朝着青子所在的大致方向猛地扔了出去!
呼~
小包裹在空中描绘出一道漫长的抛物线,向着远方青子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不久后,它在高空强风的作用下自行解体。
包裹里面,是青子之前切下的那一缕栗色的头发,以及几颗作为配重的小石子。
「高い所へ行って、风に乗せて投げ出せばいい。あとは任せとけ」
(到高的地方顺着风扔出来就行,接下来交给我。)
既然青子都那么说了,草十郎能做的就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唯有等待结果。
只见那一缕脱离包裹的栗色发丝,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在空中奇异地停滞了片刻,如同要守护它们的主人一样,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苍青色的魔力光辉。
托付给草十郎的任务,至此彻底结束了。
尽管他仍然非常在意那个依旧漂浮在自己斜上方、读秒声不绝于耳的蛋男爵(dumpty),但此刻他也只能干看着,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草十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远方事情的动向,他下意识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ん?」
(……唔?)
就在此时,他视野的一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异常。
有什么东西……感觉有什么巨大的、不祥的东西,正从游乐园的另一个方向,朝着青子所在的广场不断地、迅速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