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难——迷恋之困
亚龙又产生了当初那种感觉,每天工作时,不时会想起苗红与丽华的影像,两者交替出现,难分彼此,无论是谁,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的定格,瞬间令亚龙魂牵梦萦。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亚龙没有两个姑娘的消息。小伙子饱尝思念之苦、迷恋之困,工作走神,食不甘味。
这天,小葛接了一个电话后,对大家说:“唐科长说,临近春节,总公司工会举办交谊舞会,这次还特别在外面租了一个场地,号召各部门年轻人都去参加。”
亚龙知道,每当出现此类轻松话题,就是大家相互调侃斗嘴的时候。
小葛对小俞和亚龙说,咱们屋里就你俩年轻,也都没有朋友呢,你们要去,应该去,必须去。你俩不在一起的话,就得分别各自找朋友了,对吧?”
小俞白了小葛一眼。
小葛说:“呦,我胡说八道,得罪小俞了,罪过罪过。”
亚龙说:“不是没有年龄限制嘛,大家都可以去啊,我看有的上点岁数的,各种舞跳得好着呢。”
“没见过咱们屋哪位大姐大哥跳过舞。”小葛说。
“葛姐也去吧,哎,可以带着你女儿去玩啊。”
“得了吧,要是我去,整个舞场上所有人就都看我了,我这把岁数就已经算是老妖精了,哈哈哈。”
那个时候,虽然有了类似邢皓与小花私奔之事,但对很多年轻人来讲,谈恋爱还是一件很具私密性和总有些不好意思的味道。
男女一起约着参加文化活动,自然会被认为是有恋人关系的嫌疑,除非是找个什么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年轻人参加一些活动,经常是同性朋友结伴而行,这在西方国家的人看来很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中国人有那么多同性恋?很多大姑娘在街上明目张胆地相互牵着手那么亲昵?
亚龙鼓动小俞叫上同伴一起去。亚龙说:“小俞,你还不叫上几个同伴一起去参加舞会,这是挺难得的机会,全公司各部门都会有人到场,是交朋友的好机会。”
“我看看吧。”小俞说着,回头低声问:“那你去不去?”
亚龙憋住笑,面露难色,嘟哝着:“哎呀,我是要去,这个,我欠着同学一份情呢,我得陪着几个朋友。”
小俞悻悻地说:“知道了。还几个朋友,切!”
亚龙迟疑地跑到科长办公室,看还是只有唐科长一人在,便说要借用一下电话。
他拨通了华苗红的电话,邀请苗红参加舞会活动。
苗红接到电话,好像感觉很突然,“哦,是亚龙啊,嗯,嗯,你是说有舞会?”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兴地说:“啊,好啊,我去,到时我去。我还说呢,上次参加你们组织的活动之后,你也一直没有消息。啊,上次的活动还挺有意思的。”
亚龙犹豫了一下,说:“好啊。啊,那个,你方便问问念念吗?问她要不要参加。”
“要问她吗?”苗红说。
亚龙觉得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异样。
苗红说:“先不用了吧,她这阵子忙着呢。好了,先不说了,我们到时见。”
亚龙放下电话,唐科长狡黠地瞥了亚龙一眼,亚龙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天,亚龙穿着暗条纹深灰色西装,打着深蓝色领带,穿上一双新皮鞋,外面套上羽绒服,到车站去接苗红。
苗红仍然穿着红色羽绒服,头戴浅色蓝白相间的钩花毛线帽,穿着半高跟长靴。
苗红见到亚龙,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她说自己正在做一系列设计。之前接触了一些国外作品,感觉国外设计太先进了,搞设计首先要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之后,再探索自己的风格。其中还要有民族特色,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很多优秀设计作品都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
亚龙说,你说的太对了,我们的工作都有关设计,我们有着共同点,有着共同话题。
舞会在区文化宫举行。职工们议论此次活动安排如何体现了公司领导对职工们的关怀。这里比公司大食堂强的不止一个档次,有镶嵌金色花边的小吊灯,亮闪闪的水晶大吊灯,火把造型的壁灯,包着红色天鹅绒墙布和铺着红地毯的乐队舞台,专业的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还有铺着光洁的木地板、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大舞池。
文化宫设施齐全,众人将厚重的外套脱去放在存衣处。亚龙夸赞苗红粉色毛衣鲜艳好看,瘦腿牛仔裤和长筒靴的搭配尽显窈窕身材,苗红夸赞亚龙西装革履像位绅士。
二百多人陆续进场,工会主席在乐队舞台上拿着话筒高声说: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在春节前夕,我们汇聚一堂,共度美好时光。在这一刻,我们也感谢对本次活动提供大力赞助支持的工友餐厅!工友餐厅是我们公司职工的老朋友,也是我们职工经常欢聚的快乐家园。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所有喜爱工友餐厅的朋友们,祝工友餐厅越办越好!永远保持工友本色!同时,愿在场的所有的朋友永远年轻,广交良友,还没有对象的今天遇到对象!没有结婚的,转年就喜结良缘!”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音乐响起,舞会开场。
亚龙自从上次在中山公园与那个女孩儿跳舞,感到自己笨手笨脚之后,在一个交谊舞班学习了一周时间,虽然实践经验仍然不足,但还是比上次要多了一些信心。
亚龙向苗红坦承自己在交谊舞方面没有天分,苗红乐了起来,她说自己也很少跳舞,还怕亚龙笑话呢。于是两个生手在相互没有戒备的情况下放松心态,自觉混迹在嘈杂的人群中,可以随意发挥了。但亚龙也只是谨慎地在舞池边缘边舞边观察边学习着那些看似老手的舞姿。
一曲终了,两人还相互夸赞对方的舞跳得不错。
又一曲蓝色的多瑙河舞曲响起,亚龙领着苗红再次进入舞池。这一次,他们好像都增添了一份自信,舞步轻盈,身姿舒展。他们从舞池南边转到北侧,又从东侧转到西边。
在灯光闪烁间,亚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个子,挺拔的身姿,舞伴扎着两条小辫子。在他转过身来的一刻,亚龙和广智的目光遇到了一起。
然后,苗红和念念的目光也碰到了一起。
亚龙心想,天呢!他们两人在一起了!
同时,亚龙还瞥见念念投过来一丝诧异的目光,虽然两对儿人正在随着各自的舞步远离,但念念的目光还在向这边张望,好像还不相信看到的情景。
苗红嘀咕着:“果然不出我所料!”
亚龙问:“你知道他们两人一起来这里?”
“我猜到了。”苗红接着说:“他们早就搞在了一起。”
亚龙觉得苗红的语气好像不太情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亚龙感到有些好笑,广智和念念搞到了一起,情理上好像就不应该,但事实上又好像很自然。自己为什么还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呢?也许因为女方是自己的老同学吧,对她也是挺有好感的。管它呢,反正自己这里已经有个苗红了。
亚龙觉得好像与苗红有了心灵感应,两人在跳舞过程中身体越靠越近,亚龙已经能够感受到她轻轻的呼吸。
一种不由自主的激情吸引着亚龙,使他陷入一种痴迷的状态。在感到空虚和失落的时候,粉红色的“迷恋鳞片”给他带来冲动和希望,它是一棵拯救灵魂的神草。将迷恋鳞片放在心尖的位置,好似心脏起搏器,在心灰意冷之时,电击恢复活力。
亚龙幼时,几乎所有家庭都住房紧张,有条件的单位可以为职工建房,职工按照工龄长短排队可以分到条件有限的住房。爷爷奶奶带着亚龙的姑姑和叔叔住在家属楼一层的两间房里。由于子女较多,爷爷又向单位申请了一间位于楼顶的小屋,亚龙随父母暂住在顶层与张鹏家同处于一个单元的那间小屋。
中学毕业时,由于父母属于单位双职工,分得了两站地外的一套小两居。这种居住状况在企业里同等条件下已经是最好的。亚龙的小妹妹与父母同居一室,亚龙就从奶奶家所在的大院里搬来与父母同住。此时,亚龙也用更多时间去王府井书店选书,买到中意的书之后,将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细细品读。
在外人看来,亚龙是一个乖乖男,对父母恭敬,空闲在家时扫地刷碗,收拾利落各类杂物,每月将一半的工资交给母亲,母亲称将替他保管着,待他结婚时再多给他一些。亚龙却总想着尽快离开这里。虽然在奶奶家长大,但也不愿意呆在这个总是老气横秋的气氛中。
父亲在那个年代曾经受过刺激,总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大喊大叫。他对街上汽车喇叭声高声叫骂,对楼上来回走动的拖鞋声叫骂,对桌上马蹄表嘀嗒的秒针声叫骂,实在没有发泄对象时,对着妻子叫骂,甚至动手打她。母亲反复劝说无效,只能默默哭泣,挨打时反抗,但换来的是父亲更加的狂躁。老话儿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父亲,虽然口头上说了几次,但从来没有真的出走。亚龙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好像这就是这个世界铁定的安排。就像地上的石头有大有小,这个家正巧赶上的是一只土坷垃。
亚龙从小就畏惧父亲的暴躁,不过从来没有挨到他的打。倒是曾经因为亚龙被耳濡目染地骂了一句脏话,母亲气炸了肺,暴揍了亚龙一顿,使得亚龙终生未再随口吐出过脏字。
亚龙想着逃离这里,因为这不像一个家,是一个灾难。每个人对自己出生的家庭没有选择,如果能够抱怨,他只有抱怨上天为什么将他安排在这么一个令人想立即逃离的地方。
如同对待一切,没有抱怨,因为没有用,关键是接下来做什么。
家应该是一个相反的情景,夫妻和谐,亲子关爱。恨自己的父亲,可怜自己的母亲。但是又无能为力。
深陷其中,只求逃离,返回桃花源。要做不一样的事情,获取幸福的生活。
与念念和苗红的再次相聚给了亚龙光明的希望。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舞会后第二天,亚龙接到念念打来的电话。
小葛开玩笑说:“呦,看看看,昨天刚跳完舞,今天就想了吧。”
亚龙将食指立在嘴前嘘了一下。
念念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说:“亚龙,昨天在舞会上见面,有些意外,嗯,你知道,广智帮助我约见你们公司领导,帮助我修改稿子,又邀请我们参加你们文学社的外出活动,给了我不少支持和帮助,所以,那天,他约我参加舞会,我就去了。”
亚龙说:“是呀,广智人不错,乐于助人,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们办公室的几位工程师也都挺喜欢他呢。”亚龙说到这里,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他继续说:“是啊,广智人不错。那天你的舞跳得挺好,和广智配合得挺默契,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嗯,为你们高兴。”
“啊,不是,你误会了,亚龙,我只是来……”
小葛在一旁侧耳倾听,幸灾乐祸地窃笑着小声嘀咕:“坏了坏了,还有第三者的事呢。”亚龙假装没看见没听见。
亚龙在想,念念也是个好姑娘,不过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苗红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唉,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两位姑娘既不是鱼也非熊掌。
他说:“念念,嗯,没关系,我也约了苗红,那天我们也挺开心的。虽然,我们俩的舞跳得不怎么样,但配合也还算可以,嗯,”亚龙边说,边想着,念念给自己打电话到底想要说什么?好像既不是择清与广智的关系,也不像是向自己示好。
“念念,你最近好吗?”亚龙问,说得像是刚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念念停顿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亚龙,你和苗红交朋友了?我是说男女朋友。”
“就算是吧。”亚龙硬着头皮说。
念念又顿了一下,说:“亚龙,这不成。”
“为什么不成?”
“不行,离开她吧。”
亚龙叹口气,“念念,如果,你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求你,离开她。”
亚龙感到念念有些无理取闹了,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既不想与自己好,又想拆散好朋友和男朋友的关系,这是要干什么?
念念沉默了几秒钟,说:“算了,这样吧,有时间我们见面谈好吧。”
“好吧。”亚龙冷冷地说。
亚龙想,这两个姑娘之间的关系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头,这个诡计多端的丫头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有时候好朋友真可能会背后捣乱。但是,让不相干的人和事都一边待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