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荒谷的争执,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自那之后,原本虽时有拌嘴却总透着亲昵的氛围,彻底被一种沉重而僵硬的冷凝所取代。
青澜不再主动靠近灼璃,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与她直接的目光接触。他独自占据着营地边缘的位置,沉默地打坐,或是擦拭着那柄陪伴他许久的断剑。周身那股因“汲灵咒”而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虽被他极力收敛,却依旧如同附骨之疽,难以完全掩盖,让不远处的灼璃每每感知到,眉头便不自觉地蹙紧。
灼璃也并未再出言质问或规劝。那夜的失望与痛心仿佛被她深深埋藏了起来,面上只剩下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她依旧会安排行程,决定休憩之地,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再无半分往日的随意与……隐藏其下的关切。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却又厚实无比的冰墙。
胡月夹在中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往日里还能插科打诨,调节下气氛,如今看着这两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沉默倔强,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把那惹出祸事的“汲灵咒”和墨渊那老泥鳅骂了千百遍。
然而,这看似决裂的冷战之下,某些东西却并未改变。
是夜,三人宿在一处背靠山崖的浅洞中。胡月累极,早已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灼璃靠坐在内侧,看似闭目入定,实则神识始终笼罩着方圆数里,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青澜则抱膝坐在洞口,背对着洞内,身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他没有修炼,只是静静地看着洞外被夜色笼罩的荒原,听着远处不知名妖兽的低嚎,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渐深,山间的风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一直如同石雕般静坐的青澜,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吸气声。是灼璃。她伤势初愈,本源未固,这般深夜寒气,对她而言仍是负担。
青澜的身体微微绷紧,握着断剑的手指收紧了一瞬。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过了片刻,他周身那原本沉寂的紫金雷罡,开始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明灭起来。并非为了防御或攻击,而是将那一丝丝至阳至刚的雷元之力,化作无形的暖意,如同最轻柔的薄纱,悄然向后蔓延,驱散着试图侵入洞内的寒意。
他做得极其隐蔽,灵力波动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更是小心地避开了直接触碰灼璃,只是将那暖意弥漫在她周身的空气里。
洞内侧,原本因寒气而微微蹙眉的灼璃,感觉到周遭空气悄然变得温润,那刺骨的冷意被一股熟悉的、带着雷罡特有的暖意所取代。她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搭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任何表示。依旧维持着入定的姿态,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只是,那一直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青澜感知到她气息的细微变化,心底那因争吵而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缕。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那微弱而持续的暖意输出,如同沉默的守夜人。
接下来的几日,情况大抵如此。
白日赶路,两人形同陌路,气氛尴尬得能让胡月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青澜依旧会因体内驳杂能量的冲突而偶尔气息不稳,引来灼璃冰冷的余光,但他始终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而每当夜晚降临,宿营之时,青澜总会选择守在洞口或是最外围的位置。有时是悄然驱散寒意,有时是暗中释放一丝龙威,惊走那些在附近徘徊的低阶妖兽,有时则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最忠诚的石像,将背后的营地,纳入自己无声的守护范围。
他不再试图解释,也不再靠近。只是用这种笨拙而固执的方式,践行着他那“想要守护”的执念,哪怕对方可能并不需要,甚至……不屑一顾。
灼璃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她依旧冷淡,依旧会在青澜气息不稳时投去警告的一瞥。但胡月却敏锐地发现,灼璃姐选择宿营的地方,似乎总是下意识地会留有能让青澜“守护”的空间。而且,她夜里入定的时间,好像……比以前短了些?
这一日,三人途经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为了避开沼泽中潜伏的毒物与天然的迷阵,需从一侧险峻的山脊通过。山脊狭窄,仅容一人贴壁而行,下方是翻滚着墨绿色毒瘴的深渊。
灼璃当先开路,胡月居中,青澜断后。
行至中途,一阵诡异的阴风自深渊下卷起,带着刺鼻的腥臭与扰乱心神的呜咽声。胡月一个趔趄,险些失足,幸好前面的灼璃反手一道狐火稳住她的身形。
而跟在最后的青澜,在那阴风袭来的瞬间,眼中血丝一闪,体内那躁动的驳杂能量似乎被引动,气息骤然一乱,脚下碎石滑落!
就在他身形微晃的刹那,走在前方的灼璃,头也未回,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青澜的脚踝,在他稳住身形的瞬间,又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澜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温暖气息。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抹决绝的红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语,死死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跟上,依旧沉默。
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些许。
冷战依旧。守护亦在继续。
一个不愿低头,一个固执己见。
僵局,似乎仍在持续。
但某些冰层之下的暗流,是否已经开始悄然涌动?
胡月看着前方后方那两个别扭的身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祖宗,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而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沼泽山脊之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下方那翻滚的墨绿色毒瘴深处,一双巨大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无声地锁定了山脊上那三道鲜美的“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