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和周身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酸痛给折腾醒的。他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先是结界模拟的、略显朦胧的天空，然后便是鼻尖萦绕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糊味和……一丝极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气。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软得像滩泥，稍微一动，那些被强行拓宽淬炼过的经脉就传来一阵阵空洞的抽痛，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那场非人折磨。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狐火焚身的极致痛苦，龙血反噬的狂暴冲击，还有……最后关头，那股强行介入、温暖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赤金色能量网……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
灼璃就靠在他不远处的那块青石旁，不是平日里那种慵懒随意的躺姿，而是微微蜷缩着，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头，脑袋无力地偏向一侧。她那头总是如同流动火焰般的赤红长发，此刻显得有些黯淡，甚至有几缕被汗水（或许是别的什么）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她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总是闪烁着嫌弃、嘲讽或凌厉光芒的赤色狐眸紧闭着，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已经干涸的、不太明显的暗红色痕迹。
她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整个人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虚弱。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青澜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那强行稳住局面、甚至不惜与龙血正面抗衡的赤金色能量……那绝不仅仅是“耗费点妖力”那么简单！那是……她的本源力量？！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冰冷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可她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残忍”的样子？分明是……付出了他无法想象的代价！
是因为他！全都是为了帮他突破！
一股混杂着巨大愧疚、无措和某种沉甸甸情绪的浪潮，猛地冲垮了刚刚突破的喜悦。他张了张嘴，想喊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爬过去，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她苍白脆弱的脸，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慌乱和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小小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握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里的难受。
就在这时，灼璃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赤色的狐眸，不再是以往那般璀璨夺目，而是蒙上了一层疲惫的薄雾，光泽黯淡。她似乎费了点力气才聚焦，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正死死盯着她、小脸绷得紧紧、眼眶甚至有些发红的青澜身上。
四目相对。
青澜看到她醒来，眼底闪过一丝 relieved （松了口气），但随即那愧疚和不安更加汹涌。
灼璃看着他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以及那双眼睛里清晰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虚弱的倒影，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小混蛋，摆出这副死了爹妈的表情给谁看？！（虽然他爹妈可能真死了）
她努力想挺直脊背，摆出往日那副高傲的样子，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看……看什么看？！”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带着明显的虚弱，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凶巴巴的语气，“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青澜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愧疚丝毫未减。他低下头，声音极小，带着哽咽的沙哑：“……对不起……”
灼璃心里那点火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她看着他那副蔫头耷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的……心软？
“对不起个屁！”她没好气地打断他，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虚弱，“本座愿意浪费力气，是看得起你！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让本座动用本命……动用高级妖法的吗？！”
她差点说漏嘴，赶紧强行扭转话头，并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不屑一顾：“赶紧把你那副哭丧脸收起来！碍眼！突破了吧？感觉怎么样？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废物，看本座不把你重新塞回蛋里！”
她故意用刻薄的话语刺激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掩饰自己此刻外强中干的本质。
青澜抬起头，看着她明明虚弱得快要散架，却还在强撑着“嚣张”的模样，金色的竖瞳里情绪复杂翻涌。他抿了抿唇，非常认真地回答：“突破了。妖力……涨了很多。”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很小，却异常清晰：“谢谢你。”
灼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道谢弄得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以后给本座当牛做马慢慢还！现在，赶紧滚去巩固修为！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她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示意他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青澜默默地看着她几秒，然后低下头，开始尝试运转体内那奔腾的妖力，不再说话，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灼璃看着他终于不再用那种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神盯着自己，暗暗松了口气。她重新靠回青石，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妖力和隐隐作痛的本源，心里再次为自己的“破产”哀悼了一遍。
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灵泉平静的水面之下，那道悄然潜入的漆黑阴影，正如同水草般轻轻摇曳，将青澜那句“谢谢你”以及灼璃强装镇定的虚弱，都清晰地“听”在了“耳”中。
一个针对这虚弱狐狸和那刚刚突破、力量尚不稳的小龙的计划，在这阴影的心中，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