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的喜庆余韵尚未在京城的上空完全消散,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更迭与终极考验的钟声,便以一种沉重而哀恸的方式,猝然敲响——
皇帝萧靖宇,驾崩了。
尽管御医早已断言陛下龙体油尽灯枯,尽管朝野上下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养心殿方向传来那九声象征着帝王崩逝、回荡在整个皇城上空的肃穆钟鸣时,一股巨大的悲戚与茫然依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皇宫内外,白幡迅速升起,宫人皆换素服,恸哭之声不绝于耳。
国丧的仪典在礼部的操持下,依制隆重而哀肃地进行。
太子萧景澜,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于灵前即位,带领文武百官哭临、祭奠。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沉重的白色之中,往日繁华的街市也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紧张交织的气息。
所有人都以为,在先帝已明确传位、太子地位稳固、且刚刚完成大婚彰显国本的情况下,这场权力交接将平稳过渡。然而,谁都未曾料到,那蛰伏在最深黑暗中的毒蛇,竟会选择在帝国最为脆弱、也最为敏感的国丧期间,亮出它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毒牙!
皇帝驾崩后的第三日,深夜。
宗人府,这座看管皇室罪人的森严府邸,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因国丧,守卫比平日更加森严,但一种莫名的、压抑的躁动感,却如同地底的暗流,在寂静中悄然涌动。
被囚禁于此、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庶人萧景渊,此刻却并未如往常般蜷缩在角落。他换上了一身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略显陈旧的禁军服饰,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管面容依旧憔悴,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都安排妥当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兴奋与紧张。
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殿下放心,赵副统领的人已控制了宗人府外围关键通道,内应也已就位。只等子时换防,信号一起,便可接应殿下离开。”
这赵副统领,便是禁军副统领赵乾!此人曾是二皇子一党埋得极深的一枚棋子,素日里低调隐忍,甚至在之前的清洗中都未曾暴露。他掌管着皇城九门中西南两门的部分戍卫力量,在国丧期间,禁军调动频繁,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好!好!”萧景渊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扭曲的恨意与对权力的渴望,“萧景澜!萧惊寒!你们没想到吧?本王还没死!这皇位,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子时正刻,宗人府内按时换防。
就在新旧守卫交接、戒备最为松懈的刹那——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射入宗人府夜空!
几乎是同时,宗人府侧门被人从内部猛地打开!数名身着禁军服饰、却面生的汉子持刀冲入,见人就砍,瞬间制造了一片混乱!
“有叛党!保护罪人萧景渊!”宗人府守卫反应过来,厉声高呼,拼死抵抗。
然而,内外夹击之下,加之对方显然早有预谋,行动迅捷狠辣,宗人府的抵抗很快便被压制。萧景渊在几名死士的护卫下,如同鬼魅般冲出囚室,混入那群“禁军”之中,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几乎就在萧景渊越狱的同时,皇城九门处,异变骤生!
副统领赵乾及其心腹,以“国丧期间,加强戒备,防止宵小作乱”为名,突然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西南两座最重要的城门——承天门与宣武门的戍卫!他们手持伪造的、或是利用职权盗取的令牌,将原本值守的将领或扣押,或当场格杀,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奉密旨!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沿着城墙迅速传开,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被轰然关闭!巨大的门闩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
不仅如此,赵乾等人还试图将控制范围扩大到其他七门。虽然由于其他门的守将并非其党羽,未能完全得逞,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但凭借其掌握的西南两门要地以及出其不意的发动,依然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了皇城九门通讯中断、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死寂的深夜迅速蔓延。
“二皇子越狱了!”
“禁军副统领赵乾是叛党!他们控制了承天门和宣武门!”
“皇城九门戒严了!许进不许出!”
刚刚经历国丧、尚沉浸在悲伤与疲惫中的京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变炸得人仰马翻!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蔓延!
东宫之内,灯火通明。
刚刚继位、尚未来得及举行登基大典的新帝萧景澜,身着孝服,面色铁青地听着禁军统领和京兆府尹的紧急禀报。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有帝王的震怒与冰冷的杀意。
“萧景渊!赵乾!好!真是好得很!”他一拳砸在御案上,指节泛白,“竟敢在国丧期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如今逆贼控制了西南两门,皇城通讯受阻,情况不明。臣已命人强行打通与其他各门的联系,并调集忠诚的兵马司官兵,封锁逆贼控制区域周边的街道,防止其向外蔓延!”禁军统领急声道,额头冷汗涔涔。
“务必稳住其他七门,绝不能再有失!”萧景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路清晰地下令,“立刻派人,持朕手谕,火速出城,调京畿大营兵马入京平乱!同时,全城戒严,搜捕逆党!尤其是……靖安王府和苏宅,加派人手,务必确保安全!”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皇叔萧惊寒和苏清辞。萧景渊最恨的,除了自己,便是这两人!
“臣遵旨!”
命令迅速下达,京城各处街道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奔跑的脚步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开始沿街设卡,驱散民众,实行宵禁。原本就因国丧而安静的京城,此刻更添了几分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
靖安王府和苏宅,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闻讯赶来的忠诚军队层层保护起来。
王府内,萧惊寒并未入睡。他站在院中,望着皇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骚动火光,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芒凛冽。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有一种“该来的终究来了”的冷冽。他早已料到萧景渊及其残党不会甘心,却也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疯狂,选择在国丧期间、皇城守卫心思浮动之时发动。
“王爷,府外已被我们的人控制。苏先生那边,墨离大人已亲自带‘玄影’小队前往护卫,万无一失。”一名心腹将领上前禀报。
萧惊寒微微颔首。他虽已交卸部分京中军务,但多年经营,岂是赵乾之流可比?真正的力量,往往隐藏在冰面之下。
“传令我们的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控制京城各处的制高点和交通要道,监视叛军动向。没有本王命令,按兵不动,但需确保,一旦动手,能以最快速度,切断叛军所有退路,一击毙命。”
“是!”
而在榆林巷苏宅,苏清辞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街道上晃动的火把和隐约传来的呵斥声,心中一片冰冷。
她并不十分意外。从得知二皇子余党未清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安宁只是暂时的。只是没想到,这场风暴会以如此激烈、如此直接的方式,在帝国最核心的位置爆发。
“清辞姐!”春桃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声音带着颤抖,“外面……外面好像出大事了!听说二皇子跑出来了,还占了皇宫的门!”
“别慌。”苏清辞转过身,神色平静,仿佛外面的滔天巨浪与她无关,“有王爷的人在,我们这里是安全的。去告诉芸娘和坊里的其他人,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外出。”
她的镇定感染了春桃。春桃用力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苏清辞重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握紧了萧惊寒给她的那枚玄铁令牌。
帝崩惊变,京城封锁。
一场围绕着皇位最终归属的、真刀真枪的厮杀,就在这国丧的哀恸与夜色掩护下,悍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整个京城,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危机四伏的棋盘。而她和这座宅院,也再次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