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绞盘转动的吱嘎声像是巨兽的哀鸣,最后“哐当”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他们与过去的一切。
阳光被阻断,只剩下营地内阴冷压抑的空气。
九名来自五湖四海、背景各异的候选人站成一排,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林锋。
他的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从现在起,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们没有过去,只有任务。你们没有私人物品,只有即将发给你们的必需品。”林锋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随着他的命令,几名面无表情的助手上前,收走了他们身上的一切。
匕首、飞镖、干粮、甚至是一块小小的护身符,都被无情地扔进一个麻袋里。
每个人最终只剩下了一套破旧的作训服,一条牛皮腰带,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军用水壶。
林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他们微微颤动的眼眸上,一字一句地宣布了这条地狱铁规:“为期七日。这七天里,若有一人主动退出,所有人,全员淘汰。”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这意味着,每个人的命运都和另外八个人捆绑在了一起。
你不仅要战胜自己,还要祈祷身边的同伴足够坚韧。
第一天的科目,在日头最毒的正午开始了。
林锋将其命名为“无光行军”。
“戴上眼罩。”
九条厚重的黑布带分发下来,遮蔽了所有光明。
他们被带到一片百米长的丛林前,脚下是松软潮湿的腐殖土。
“目标,丛林另一端。规则,不许摘下眼罩,不许发出声音。”林锋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提醒一句,丛林里有我布置的绊线、捕兽夹、几窝不怎么友好的长虫,还有一些踩上去会‘砰’一声给你惊喜的假地雷。”
黑暗瞬间放大了所有感官。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脚下踩断枯枝的脆响,都让人心惊肉跳。
大多数人选择匍匐前进,用手一点点地摸索,生怕触碰到任何致命的陷阱。
但柳三郎不在此列。
这个当过土匪头子的壮汉,最信奉的就是自己的力量和直觉。
他觉得这种蜗牛般的速度简直是侮辱,心一横,凭着记忆中的方向,迈开大步就往前硬闯。
“啪嗒!”一声轻响。
他踩断了一根隐藏在落叶下的细竹。
瞬间,一连串悬挂在树枝上的竹哨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划破了丛林的寂静!
“汪!汪汪汪!”
几乎在同时,丛林深处爆发出凶狠的犬吠。
七八条壮硕如牛犊的狼青犬,龇着森白的獠牙,带着低沉的咆哮,如黑色闪电般从四面八方扑来!
柳三郎心中大骇,扯下眼罩,看到的却是足以让普通人吓破胆的景象。
犬群已经将他包围,涎水从嘴角滴落,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他背靠着一棵大树,挥舞着拳头,却根本无法阻挡这群被特殊训练过的猛兽。
一条狼犬瞅准空隙,猛地扑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剧痛传来,柳三郎闷哼一声,用尽全力一脚将其踹开,但更多的犬已经围了上来。
林锋就站在丛林边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同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
他没有下令,只是静静地等待。
柳三郎被逼得节节后退,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裤腿。
他退到了丛林的尽头,身后便是数十米高的悬崖。
退无可退!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直到这时,林锋才吹了一个短促的口哨。
那些凶恶的狼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止攻击,不甘地低吼着退到了一旁。
柳三郎浑身浴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
林锋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你不怕死?”
柳三郎咳出一口血沫,咧开一个惨烈的笑容:“老子下山,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但我怕死得像个孬种。”
林锋的他点了点头:“很好。明天继续。”
第二日的夜,比第一日的白天更加漫长。
心理抗压测试,在九间独立的茅草屋里同时进行。
每个人都被关进一个狭小、密不透风的空间,唯一的声源,来自挂在头顶的一个破旧喇叭。
起初是战场上炮弹的呼啸和机枪的扫射,接着,是伤员撕心裂肺的哀嚎,战友临死前绝望的求救,最后,变成了他们最亲近的人的哭喊……
这些声音,不是随便录制的。
它们全部来自林锋的记忆,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战场,是他亲眼看着逝去的战友,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耳边萦绕的魔咒。
他将自己最深的地狱,复刻给了这九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茅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半夜,其中一扇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花姑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脸上挂满了泪痕,神情癫狂:“我娘……我听见我娘在叫我!她出事了!我要回家!”
林锋早已等在外面,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
他没有呵斥,只是将水递了过去。
“那是幻觉。”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记住,如果你在敌后执行任务时,因为这种幻觉走神一秒钟,你的暴露,会让敌人找到你的家乡,你听到的,就将是全村人真实的哀嚎。”
花姑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林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林锋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她所有的软弱。
她猛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
“教官,再关我一次。”
那一夜,花姑再没有出来。
她就坐在茅屋里,任凭耳边“母亲”的呼唤如何凄厉,她只是拿出一块木炭,在墙上写下了一封给母亲的诀别书。
写完,她将其凑到微弱的油灯前,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第三日的清晨,突发状况打破了训练的节奏。
负责打水的队员发现,营地里唯一的大饮水桶,桶盖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在这座孤岛上,水源就是生命。
一旦被下毒,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怀疑的目光在彼此之间游移。
林锋赶到后,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舀起一瓢水,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咕咚喝下三大碗。
“所有人,照常饮水。”他放下水瓢,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面面相觑,但看到林锋以身作则,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那一整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直到深夜,在进行急救互救演练时,林锋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他强忍着腹中如刀绞般的剧痛,坚持完成了所有示范动作,才靠在一旁大口喘息。
心思缜密的小石头趁着夜色,偷偷取了水桶底部的残水,用随身携带的简易工具化验。
结果让他心头发寒——水中含有微量的致幻成分,剂量很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人在关键时刻精神涣散,做出错误判断。
他立刻将结果告诉了林锋。
林锋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不是为了杀人,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疑神疑鬼。”
他立刻吹响了紧急集合哨。
九个人,包括那名受伤未愈的队员,都站在了月光下。
林锋指了指自己依旧有些发青的脸色,声音沙哑却有力:“水里有东西。下毒的人,就在我们中间。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从现在起,谁要是再敢怀疑身边的同伴,就先问问自己,下一次,你能不能替他挡下这一杯毒水!”
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这比直接找出内鬼更让人煎熬。
良久,花姑第一个走了出来。
她走到水桶边,舀起剩下的半碗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她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四日,近战突围演练。
林锋设下了三道哨卡,要求他们在十分钟内,在无弹药、无指令的情况下徒手突破。
然而,就在演练开始前,小川健次,那个沉默寡言、身手诡异的东瀛人,趁着夜色潜入外围,用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极细钢丝,在必经之路上布置了一个死亡陷阱。
一名队员在侦查时险些被割断喉咙,幸亏反应迅速,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林锋发现了那根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的钢丝,但他没有声张。
他默默收起了钢丝,临时更改了科目。
“演练取消。”他对着集合的九人宣布,“改为‘逆向搜捕’。我们中间,藏着一个‘幽灵猎手’,他精通陷阱和暗杀。你们的任务,就是把他找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柳三郎凭借当土匪时练就的追踪经验,仔细检查着每一片被压弯的草叶和泥土的湿度变化,最终将范围锁定在一处隐蔽的洞穴。
而小石头则别出心裁,用风筝线和几个小铃铛,在洞穴周围布下了一张简易的预警网。
五人合力,步步为营,将“幽灵”逼至洞穴的死角。
当他们冲进去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一枚闪着寒光的徽章,深深地插在泥土里。
那是一枚日军特种作战部队的徽章。
第五天,一名队员因为前几日积累的伤病,高烧不退,被强制退出。
营地里只剩下八个人。
气氛愈发凝重。
第六日晚,星光黯淡。
林锋召集了剩余的八人,进行最后一项考核前的团队测试——信任背摔的升级版。
他们要从三米高的高台上背向坠落,下面由队友用手臂搭成一张人网接应。
但最残酷的是,林锋事先不会告知他们,下面接应的人数是否足够支撑住他们的体重。
轮到柳三郎时,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站在高台边缘,久久没有动。
他可以面对犬群和刀锋,却无法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给这群认识不到一周的人。
林锋没有催促,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在山里当土匪的时候,有没有兄弟替你挡过枪子儿?”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柳三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了那些在枪林弹雨中为他挡下子弹、最后倒在他怀里的兄弟。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犹豫,闭上眼睛,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
人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被他沉重的身体砸散。
每个人的手臂都被压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没有一个人松手。
柳三郎安全落地。
他睁开眼,看着那几张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的脸,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突然单膝跪地,将头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林锋抬起头,看着漫天星辰,低声自语:“明天,该见血了。”
第六个夜晚格外漫长。
没有人睡得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八个人,或坐或卧,默默地擦拭着手中唯一可以被称为武器的训练匕首。
他们的眼神已经和六天前截然不同,疲惫中透着狼一般的警觉与锋利。
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柄即将开刃的凶器。
林锋独自坐在营地的最高处,一块冰冷的岩石上。
月光照在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上,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磨刀石打磨着刀刃,动作缓慢而富有节奏,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七天,他教会了他们如何在活地狱里求生。
而最后一个清晨,他将亲自打开地狱的大门,放出一群,他亲手磨砺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