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还在晃。
船底的积水漫过脚背,冷得人发麻。王皓第一个爬出舱口,动作轻得像猫。他趴在船沿,盯着岸上火光映出的人影来回走动。史策紧跟着钻出来,算盘贴在胸口,手指已经扣住了珠子。雷淞然咬牙撑起身子,铁棍插进泥里,一瘸一拐地踩上船帮。李治良抱着木匣,手抖得厉害,龙傲天伸手拉了他一把,肩膀上的伤让他龇了下牙。
“别出声。”王皓低喝,“往左边爬,贴着水边。”
五个人顺着破船滑进浅滩,泥水没到小腿。刚站稳,李治良脚下一滑,水壶从腰带上甩出去,“咚”一声撞在船壳上。
岸上巡逻兵立刻转头:“谁?”
王皓抬手就是一铲。洛阳铲砸在冲过来的士兵枪管上,金属脆响,枪口歪成九十度。另一人举枪要打,史策甩手弹出两颗算盘珠,正中火把油布。火苗“轰”地窜起,引燃旁边堆着的油桶。
爆炸声震得耳朵疼。黑烟翻滚,火光照亮半片码头。趁着混乱,五人连滚带爬扑进一堆废弃货箱后。雷淞然喘着粗气:“哥,咱们现在是等还是跑?”
“等。”王皓眯眼看着北面,“杨雨光的人快到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整齐脚步声。一队士兵端着枪冲进码头,领头的是个高个军官,满脸刀疤,走路带风。王天放一脚踹开挡路的木箱,抬手一指前方铁架:“三班绕后,二班跟我上!”
对面刘思维也带着人冲了过来。两边在铁架下迎面撞上,枪口对枪口,谁也没退。
“王天放!”刘思维吼,“这是马师长的地盘,你们奉军越界了!”
“地盘?”王天放冷笑,“你拿老百姓当人质,还讲地盘?”
刘思维身后押着个穿粗布衣的汉子,双手反绑,脸上有血。他把枪顶在那人太阳穴上:“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他。”
王天放站在铁梯上,居高临下盯着他:“刘连长,你也是当兵的,知道枪是用来打敌人的,不是吓老百姓的。”
“少废话!”刘思维手指扣紧扳机。
王天放突然跃下铁梯,枪托横扫,砸在人质腿弯。那人跪倒在地,王天放顺势一拽,把他拖到身后,自己一个翻滚躲开三发子弹。落地瞬间反手两枪,“啪啪”两声,刘思维肩头皮带扣被打飞,手枪差点脱手。
“操!”刘思维踉跄后退,手下赶紧架着他往后撤。
王天放单膝跪地,枪口稳稳指着前方:“都给我听着,不想死的放下武器!”
奉军士气大振,一阵齐射压得对方抬不起头。王天放挥手,两名士兵扔出烟雾弹。白烟腾起,遮住视线。三班从侧翼包抄上去,枪声从背后响起。
“有埋伏!”马部士兵慌了神。
王天放趁机冲上吊车操作台,一脚踢开守在那里的机枪手。他抓起机枪,对着地面扫了一梭子,逼得残敌缩进煤仓。又抬手两枪,打掉对方指挥旗。
“妈了个巴子,打得漂亮!”杨雨光站在装甲车顶,望远镜都没放下,咧嘴笑了。
马旭东在指挥车里看得脸色铁青。他一把摔了茶杯:“给刘思维打电话,让他调重火力,必须把吊车给我炸下来!”
电话接通,刘思维声音嘶哑:“师座,我们被压制了,请求支援……”
“支援个屁!”马旭东吼,“你现在退下来,我就毙了你!给我守住煤仓,等炮队上来!”
挂了电话,他转向副官:“通知朱美吉,让她马上联系租界领事馆,我要十挺马克沁。”
刘思维抹了把脸上的血,靠在煤仓墙边喘气。他抬头看着吊车上那个身影,咬牙切齿:“王天放……你别得意太早。”
王天放蹲在操作台角落,检查弹药。肩膀渗血,刚才翻滚时擦到了铁皮。他扯了块布条随便缠了下,继续盯着煤仓方向。风吹得吊车微微晃动,脚下是乱战的码头。
货箱这边,雷淞然看得眼睛发亮。他拄着铁棍,慢慢往前蹭了一步:“哥,你说……咱能不能也动动手?”
“你腿都快废了,还想打架?”史策回头瞪他。
“我不是要冲锋。”雷淞然咧嘴,“但我能扔东西。你看那边油桶,我以前在山上放羊,石头打得可准了。”
李治良死死抱着木匣,缩在箱子角落。他嘴唇发白,一句话不说,手抠得指甲都快断了。龙傲天靠在他旁边,扫帚横在腿上,随时准备站起来。
王皓一直盯着战局。他摸了摸洛阳铲的刃口,又看了眼雷淞然的腿。这小子虽然嘴贫,但真到关键时刻从不含糊。他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煤仓那边有动静。
几辆推土机轰鸣着开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队扛着机枪的士兵。刘思维站在车顶,举起手枪:“给我把吊车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天放冷笑,抓起电台:“指挥部,我是天放,请求空中掩护。”
“空中?”杨雨光听到汇报,差点笑出声,“你当这是东北讲武堂演习呢?哪来的飞机!”
“那就给我调炮!”王天放吼,“再不来支援,我这儿就要被啃下来了!”
杨雨光一拍桌子:“传令下去,炮营准备,目标煤仓西侧五十米,给我犁一遍!”
命令传下去,远处炮位开始校准。王天放盯着敌方推进速度,手指搭在扳机上。他知道,只要炮声一响,对方肯定要撤。但他也清楚,这一轮轰炸下来,整个码头都会变成火海。
货箱这边,史策突然挪了个位置,站到了雷淞然和李治良之间。她的算盘已经打开,珠子滑到最边上。王皓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雷淞然盯着那排推土机,手慢慢摸向地上一块碎砖。他试了试重量,觉得不太行,又换了一块带棱角的石头。
李治良突然开口:“弟……你别去。”
“我没说要去。”雷淞然笑,“但我得准备着。万一王哥下令呢?”
王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洛阳铲沾了血,还没来得及擦。他把它重新插回腰间,抬起头,看向吊车方向。
王天放正站在操作台边缘,风吹得他军装猎猎作响。他举起枪,瞄准了第一辆推土机的驾驶室。
就在这时,煤仓顶部闪过一道反光。
是狙击手。
王皓猛地站起身:“小心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