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些石像所谓的镇界卫,周身突然腾起淡青色流光。
起初只是细如发丝的光点,像被惊动的萤火虫般簌簌抖落,旋即连成线、织成网,在石像轮廓上流转游走。
剑形石座的沟壑里积满星辉,剑刃般的肩线泛着冷光,整排石像仿佛从沉睡中睁眼,眸光顺着祭坛的方向汇作洪流。
祭坛本就嵌在石窟中央的深水里,此刻被流光映照,河水竟泛起细碎的金纹,像有无数尾鱼在水下吐纳。
我运气游过去靠近,鼻尖先嗅到一股清苦的香气,像是松脂混着陈年的墨,顺着水流漫过来。
离祭坛还有丈许远时,我浑身忽然猛地一震。
我伸手想去推,指尖撞上的却不是虚空——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眼前,触感冰凉坚硬,像撞上了整块青玉。
流光在屏障内侧翻涌,将我的影子折射成扭曲的形状,贴在那层透明的壁上。
黑河的水开始轻轻摇晃,祭坛顶端的石匣发出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
我试着用问墨剑去敲,屏障只泛起一圈圈涟漪,将力道悉数弹回。
我在涟漪里打转,那些石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流光,正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诡异感像藤蔓般缠上脊背时,我猛地回头朝左边探查的身影喊了声:“雷宗主!”
雷宗主正站在石窟入口处查验岩壁上的刻痕,闻言提着无极棍掠过来,玄色劲装在黑河水底里,却是让黑水难以近身。
“怎么?”
他奋身游动过来,目光扫过那层泛着流光的屏障,眉头瞬间蹙起,“这屏障……竟能隔绝灵识探查。”
我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道来,他听完便伸手按上屏障,掌心腾起淡紫色雷光。
噼啪声里,屏障上的流光剧烈起伏,却始终没裂开半分缝隙。
“好强的禁制。”
雷宗主收了手,指尖还凝着细碎的电花,“看来得换个法子。”
我俩对视一眼,同时提气凝神。我的内力顺着经脉游走,在丹田处汇成一团温热的气旋;
雷宗主周身则环绕起密集的雷丝,噼啪声在石窟里回荡。
“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两股力量同时爆发,我们竟借着气流拔地而起,稳稳落在了祭坛顶端的石台上。
脚下的岩石冰凉刺骨,比黑河之水更甚。
我低头看去,祭坛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此刻正被镇界卫的流光映照得明暗不定,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石面上缓缓蠕动。
镇界卫诸多的石像们呈环形排列在黑河水底,每尊石像的剑尖都微微倾斜,指向祭坛中心的石匣,流光便顺着这无形的轨迹流转,在石匣上方聚成一团朦胧的光晕。
“你看。”雷宗主指向石匣与石像之间的虚空,那里隐约有淡金色的丝线在流动,像是无数条看不见的河,将正剑位与祭坛连在一起,“这些丝线……竟在输送能量。”
他试着用棍尖去挑,金线却像有灵性般避开,只在棍风里轻轻震颤。
我蹲下身抚摸那些石纹,指尖触及之处,纹路突然亮起,烫得人缩回手。
“它们之间的关联确实深不可测。”
我望着水底那些沉默的石像,“就像……这些石像本就是祭坛的一部分,缺了谁都不行。”
雷宗主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镇界卫,可是能镇一方世界的能量。”
他抬头望向石窟穹顶,那里有水滴顺着钟乳石坠落,砸在潭里溅起细碎的水花,“传说上古修士铸就镇界卫,需引九天星河之力,辅以地脉龙气,方能成阵。
这样的力量,却被囚在此地守着一座祭坛……”
他顿了顿,指尖在石匣上轻轻敲了敲,“恐怕真的有可能是上古时代的产物。”
石匣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我心里一凛:“上古产物……那岂不是和传说中的封神之战沾得上边?”
“不好说。”
雷宗主摇头,目光扫过四周,“此地禁制诡谲,能量又深不可测,久留恐生变数。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他看向黑河水底边,那里的流光不知何时变得更加炽烈,石像的轮廓在光里愈发模糊,倒像是随时会走下来一般。
我想起方才那玄冰鲸的突袭,问道:“那妖族呢?他们若真盯上这祭坛……”
“若真是上古禁制,”
雷宗主冷笑一声,长剑归鞘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仅凭两三位妖帝,怕是连这水底里面这个祭坛都近不了。
方才那玄冰鲸,便是前车之鉴。”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说起来,那玄冰鲸倒有些古怪。”
“哦?”我想起那团泛着蓝光的冰晶,“雷宗主看出什么了?”
“它虽爆发出九境的威压,”雷宗主走到祭坛边缘,望着潭水里自己的倒影,“但根基虚浮得很,顶多算是八阶妖皇的实力。更奇怪的是……”
他侧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海族的气息。”
“海族?”我心头一震。妖族与海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偶有往来也多是争斗,怎么会混在一起?
“嗯,是深海玄冰的气息,错不了。”雷宗主肯定道,“那玄冰鲸的核心里,藏着一缕极淡的潮汐之力,寻常修士察觉不到,但瞒不过我的无极棍。”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妖族与海族关系非比寻常,这点……冠军侯可得好好查一查。”
我点头应下,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若是两族勾结,恐怕东境和南境的局势要比预想中复杂得多。
正思忖间,脚下的石台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石匣上的光晕猛地收缩,又骤然炸开,将整个祭坛照得如同白昼。
“走!”
雷宗主当机立断,抓住我的手腕便跃下祭坛。
气流在耳边呼啸,我低头看去,那些正剑位的石像竟齐齐转动了头颅,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们离去的方向,流光里仿佛浮出一张张模糊的脸。
落到黑河水底的另一处时,我下意识回头望了眼。
祭坛重新沉入潭水的阴影里,屏障上的流光渐渐黯淡,只有石匣顶端还悬着一点微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辰。雷宗主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看了,这地方的秘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我收回目光,开始仔细观察四周。发现石窟岩壁上的刻痕在火把映照下扭曲变形,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窥视;
河水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漆黑如墨,连镇界卫的流光都透不进半分;方才寻找到的祭坛已经不见踪影,仿佛被潭水吞噬了一般。
“看来这地方不欢迎客人。”我低声道,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张传音符,“我先给帝都那边传个信,让他们留意妖族与海族的动向。”
雷宗主嗯了一声,正欲说话,石窟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有巨兽在黑暗里翻身。
我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别传信了,先出去再说。”雷宗主握紧长剑,“这石窟的禁制怕是被我们惊动了。”
他在前开路,一棍劈开迎面扑来的黑雾,我紧随其后,内力在经脉里高速运转。
身后的河水发出越来越响的咕嘟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底苏醒。
跑出石窟的刹那,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只见那些镇界卫的石像已经完全被流光包裹,祭坛所在的潭面掀起丈高的水浪,隐约有龙吟般的吼声从水底传来。
却是再也无法看清祭坛和镇界卫的正确位置。
雷宗主一把将我拽出石窟:“别看了!”
洞口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流光被黑暗吞没时,我仿佛还能听到石匣的嗡鸣,和镇界卫石像沉默的注视。
夜风从水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我们几人并肩站在黑河边,望着这一黑如墨一般的黑河,散发着妖气波动,谁都没有说话。
有些秘密,一旦窥见一角,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