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是悬于城市上空的钢铁巨兽,我们在它的腹下,被浓重的阴影与寂静所吞噬。我选择的这片街心广场,空旷得像一个被遗忘的舞台。冰冷的风从桥体的缝隙间呼啸而下,带着一种高空独有的、不近人情的凉意,吹动着我们三人的衣角。
左边是上条当麻,他紧握着拳,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右边是茵蒂克斯,她小小的身躯紧挨着我,却挺直了脊梁,仿佛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重量,去对抗这整个沉沉下压的夜幕。
我们在等待。
我阖上双眼,将意识沉入我那异化的“接触感应”之中。空气里,属于魔法的能量粒子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残响,它们变得粘稠、活跃,像两条逆流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溪流,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我们这块“礁石”汇聚而来。
它们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凝固的寂静即将被打破的前一秒,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子铃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画布。
是我的个人终端。
心脏猛地一沉。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白井黑子——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没有比这更糟的时机了。
上条和茵蒂克斯同时投来困惑的目光。我只能无声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保持警惕,然后硬着头皮划开了屏幕。
“喂,白井……”
“佐藤前辈!”电话那头,白井黑子标志性的、混合着焦急与敏锐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响起,“您究竟在哪里?风纪委员支部规定的最晚归寝时间已经过了!宿舍管理员说您根本没有回去!”
“啊,我有点事……”我一边飞速地编织着借口,一边用余光死死盯住广场边缘最深邃的阴影。
“前辈这几天的行动报告写得含糊其辞,下午的巡逻记录也异常简短,”白井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风纪委员特有的审讯口吻,“您是否卷入了什么麻烦?作为您的后辈,黑子有义务……”
她的话语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因为我“看”到了。那两股能量流,已经抵达了广场的边界。
如同墨水滴入清水,两道人影从黑暗中渗透、成型,无声无息地伫立在我们前方二十米开外。左边的,是高大的红发神父,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右边的,是那位身着华丽改造服饰的绝美圣人,她背负的令刀在微光下泛着致命的冷意。
神裂火织的视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越过了上条和茵蒂克斯,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审判。
“二十四小时已到,风纪委员。”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电话里白井黑子的声音,也压过了呼啸的夜风。
“你的答复呢?”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抱歉,我马上就……”我对着终端急促地说道,手指已经摸向了挂断键。
“前辈?您在和谁说话?那个女人的声音是……”电话那头的白井黑子,如猎犬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不属于我的、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话语。
来不及了。
我猛地切断了通话,但我知道,一切都晚了。以白井黑子的直觉和行动力,她绝不会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夜晚。
但眼下,我已经无暇顾及那些了。
我收起终端,向前踏出一步,将上条和茵蒂克斯护在身后,独自迎向那两道令人窒息的目光。
“我很抱歉,神裂小姐。”我深吸一口气,履行着昨夜的承诺,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我失败了。他拒绝放手。”
神裂火织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失望,随即被一种决绝的冰冷所取代。史提尔则烦躁地将烟头掷在地上,用鞋尖狠狠碾灭,火星四溅,如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他冷酷地说道,“让开,风纪委员。这是我们和那个刺猬头小子之间的事。”
“等一下!”
一声清脆的呐喊。茵蒂克斯从我身后冲了出来,她张开双臂,像一只勇敢的雏鸟,用自己孱弱的身体挡在了上条当麻面前。
“史提尔!神裂!”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听我说!我们都被骗了!一切都是谎言!”
神裂和史提尔的动作,同时凝固了。
“每年清除一次记忆,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我!”泪水在茵蒂克斯的眼眶里打转,她指着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是这里!我的喉咙深处,被教会的人设置了‘项圈’!是那个东西在伤害我,是它让你们以为记忆会杀死我!只要破坏它,我就能得救了!我就再也不用忘记你们,再也不用……”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死寂冰湖的陨石。
我清晰地看到,神裂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史提尔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剧烈的、难以置信的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奇迹发生了。
然而,那动摇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派胡言!”史提尔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挣脱的,他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茵蒂克斯!是谁给你灌输了这种可悲的幻想?是你身边那个该死的少年吗?!神裂,你看!她的大脑已经开始出现混乱的征兆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将茵蒂克斯拼尽全力的真相,轻而易举地扭曲成了“大脑濒临崩溃的胡言乱语”。
神裂眼中的动摇也熄灭了,重新化为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我却看到了一丝更深、更沉的悲哀。她看着茵蒂克蒂斯,又看向上条当麻,眼神仿佛在说:你竟能编造出如此残忍的谎言,来将她占为己有。
“茵蒂克斯,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茵蒂克蒂斯绝望地哭喊着。
然而,她的辩解,在对方那用一年又一年痛苦诀别所铸就的“常识”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语言,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我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沉入了谷底。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看来,只能用疼痛,来帮你清洗一下被污染的头脑了。”史提尔的声音变得阴沉而危险,他从怀中甩出了一叠符文卡片。
“退后!”我对着身后的两人厉声大吼。
“轰——!”
卡片如飞蝗般射出,贴在我们四周的地面、墙壁与桥墩之上。在接触物体的瞬间,纸张便化作燃烧的烙印,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古老而威严的咏唱声,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
“——宣告。在此构成我的世界,改变我的世界,在此宣告——”
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在高温中扭曲变形。
“——构成我世界的法则,在此宣示其真义——”
决战的序幕,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被强行拉开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广场,正在被重铸成一个名为“猎杀魔女之王”的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