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篾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般消失在院外,老宅堂屋内重归死寂。夏天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十指和左腿,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这具躯壳的残破与脆弱。然而,与肉体的痛苦相比,脑海中翻腾的思绪和沉甸甸的责任感,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
陈老篾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处黑暗的门。“鬼眼”长达数十年的窥伺,母亲生前隐晦的担忧,夏家血脉的特殊性,以及那口井、那座祠堂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秘密……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他所经历的井底惊魂,或许仅仅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弄清楚一切之前倒下。
强忍着剧痛,夏天尝试着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大口喘息着,等待那阵眩晕过去,然后开始尝试按照姜婆婆之前教过的、极其粗浅的调息法门,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气血流动。
过程异常艰难。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每一次气息的引导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胸口那股盘踞的阴寒邪气虽然被姜婆婆的草药和陈老篾的包扎暂时压制,却依旧像一块冰坨,沉甸甸地阻滞着生机的恢复。但他没有放弃,只是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如同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日头逐渐升高,阳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移动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时光的流淌。偶尔有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鸡鸣犬吠,更衬得老宅内的死寂令人心悸。
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剧痛和疲惫会不时地将他拖入短暂的昏睡,但噩梦和警觉又会很快将他惊醒。梦中,井底那死白色的眼白、柳氏凄厉的面容、姜婆婆决绝的背影、以及母亲忧戚的眼神交替出现,交织成一幅幅破碎而恐怖的画卷。
在一次被噩梦惊醒的间隙,他无意中瞥见墙角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地面。光斑边缘,一块略微凸起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的青砖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砖块的边缘似乎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移动的样子。
是……密室?还是藏东西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夏天精神一振。姜婆婆和陈老篾都提到老宅可能还有未发现的秘密。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那块砖头挪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他强忍着,心中燃起一丝探究的希望。
终于,他挪到了那块砖头前。砖头确实有些松动。他用手指抠住边缘,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其撬起。砖头很沉,他的手指又使不上劲,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砖缝深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
他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拨弄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块沉重的青砖,竟然向内缩进去了一寸,然后向旁边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能容一只手伸进去的小洞!
夏天的心跳瞬间加速!果然有机关!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洞内。洞内空间不大,底部似乎铺着干燥的茅草。他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略带弧度的物体。他轻轻将其取出。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颜色暗沉、非金非木的扁圆盒子。盒子做工十分精致,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股极其古老沧桑的气息。盒盖紧闭,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是谁藏在这里的?夏明远?还是母亲?
夏天反复观察着这个神秘的盒子,试图找到开启的方法,但一无所获。盒子入手沉重,摇晃起来里面也没有声响,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他将盒子紧紧攥在手中,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这个意外的发现,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绝望的黑暗,虽然不知道它能带来什么,但至少证明,这间老宅里,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线索。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叩门声,突然从院门外传来!
夏天浑身一僵,瞬间警惕起来!是谁?陈老篾回来了?不对,他说过会晚点才来,而且他不会这样敲门。是村民?还是……“鬼眼”的人?!
叩门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夏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盒子,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窗外寂静的院落。去开门?风险未知。不开门?对方显然知道里面有人。
犹豫只在一瞬。他迅速将那个神秘盒子塞进怀里贴身藏好,然后挣扎着抓起靠在墙边的半截木棍,强撑着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叩门声停止了。外面一片死寂。
但夏天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正穿透门板,死死地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