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的雷云压得比往常低，一道看不见的波纹从神樱树方向荡过来，撞在千手百眼结界上，泛起一圈异样的涟漪。那波动不像是雷元素，倒像有人拿筷子搅了口井，频率乱得离谱。
殿内，雷电将军睁开了眼。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叩。瞬间，数百道视线穿透云层、屋檐、结界，回溯到三刻钟前——神社后山，神子站在树影里，掌心渗出一滴紫光，融进药膏，抹在那人手臂上。画面定格在那一瞬，掌纹与伤口接触的刹那，空气里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雷纹，一闪即逝。
可它确实共振了。
“非提瓦特的频率。”她低声说，“却能引动稻妻本源之力……还和宫司的元素核心融合。”
她闭眼再调影像：几天前神风安抚魔物时的手势，发光稻穗的节奏，旗幡无风自动的弧度，全都不对劲。不是失控，而是另一种秩序在运行，像是用外来的钥匙，拧动了本地的锁芯。
偏偏这人还让宫司破例。
上次见她亲自送药，还是五百年前那只老狐狸快化形时，烧坏了经脉。至于为一个外人动用精粹？闻所未闻。
“传九条裟罗。”
声音不高，却直接震开层层守卫。不到半柱香，铠甲轻响，蓝发女子单膝落地，头盔下眼神沉稳。
“将军。”
“你查了七日。”雷电将军依旧望着窗外，“说说，那个从异界来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九条裟罗顿了顿：“他在准备祭典。种稻穗、做旗幡、调试烟花，每一步都记录在案。深渊魔物两次袭击神社，他都在场应对，且与宫司联手击退。”
“所以他是功臣？”将军终于转头，目光如刀。
“属下不敢妄断。”九条裟罗低头，“但他若真有异心，大可在第一次魔物来袭时放任不管。那时神社防御空虚，他却选择迎战。”
“可他和宫司之间……”将军语气冷了几分，“太过亲近。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让她动用自身元素核心？那是连我都未曾给予的信任。”
九条裟罗沉默了一瞬：“或许正因为他是外来者，才看不到那些陈年规矩。宫司大人平日疏离，但从不拒绝真心待她之人。而那人……从未把她当神明看。”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将军却笑了，很淡：“你是说，正因为他不懂敬畏，反而赢得了敬畏？”
“属下只是陈述所见。”九条裟罗声音平稳，“他救过巫女，帮过村民，甚至给神社门口那只瘸腿猫治过伤。做的事琐碎，但件件落地有声。”
“可他体内有‘秩序之外’的力量。”将军站起身，御刀轻鸣，“你能保证，那不是伪装？不是更精密的侵蚀？”
“不能。”九条裟罗坦然抬头，“但目前为止，所有异常能量波动，都用于抵御深渊或稳定元素。没有一次指向破坏。”
殿内静了几息。
雷云掠过天守阁顶，照亮将军半边脸。她盯着九条裟罗看了许久，忽然问：“你觉得宫司会被迷惑吗？”
“不会。”九条裟罗答得干脆，“她是活了上千年的狐仙，最擅长看透人心。若真觉得危险，早在第一眼就会出手镇压。”
“可她现在护着他。”
“就像护着一件还没验证完价值的宝物。”九条裟罗缓缓道，“谨慎观察，而非盲目信任。”
将军终于点头，却又补了一句：“那你呢？你也在观察。可若有一日，命令你斩杀此人，你会犹豫吗？”
九条裟罗呼吸微滞。
她眼前闪过神风蹲在田埂上教小巫女认稻苗的样子，想起他熬夜缝旗幡时打哈欠的模样，还有那次魔物突袭，他明明受伤，却硬撑着把最后一个孩子推进仓库。
她说不出“绝不犹豫”。
但她也不能说“会抗命”。
最终，她只道：“属下以稻妻安危为先。若有确凿证据表明其危害永恒，无需将军下令，我自会处置。”
将军凝视她良久，终是挥袖。
“去吧。继续调查，不限手段。重点记录他与宫司的互动频次、元素共振强度、系统能量波动轨迹。一旦发现偏离可控范围——”
“——立斩不赦。”九条裟罗接完话，起身退下。
她的脚步很稳，一路穿过长廊、庭院、守卫森严的闸门。直到走出主殿区，才停下，抬头望向鸣神大社的方向。
神樱树在远处静静矗立，树梢隐约有光闪动，像是谁在试燃新制的灯符。
她掏出一枚通讯符纸，笔尖悬在上方。
写什么？
【异界人行为正常，暂无威胁】？可将军要的是隐患，不是汇报太平。
【宫司与其关系密切，建议加强监控】？可这话说出去，等于坐实了怀疑。
她咬了下笔杆，终于落字：
“继续监视，重点记录异界人与宫司互动频次及元素共振数据，每两个时辰上报一次。”
符纸燃起，化作青烟飞走。
她站在原地没动，忽然想到昨夜巡查时看到的一幕：神风坐在台阶上，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拿着个竹哨，正教一只流浪猫“坐下”。那猫根本不理，他还乐呵呵地说：“你别急，等我伤好了教你握手。”
荒唐。
可那种荒唐里，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踏实。
她甩了甩头，把这画面赶出去。
忠诚不是靠感觉维持的。将军的疑虑不是空穴来风，她的职责也不是当个旁观者。
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忽然瞥见——
天守阁外墙的雷纹浮雕上，有一道裂痕。
很小，藏在藤蔓后面，若非她常年巡视，根本不会注意。可刚才路过时，那里明明还是完好的。
她走近两步，伸手摸上去。
指尖传来一丝温热，像是刚被电流扫过。
她猛地缩手。
再看那裂痕，竟微微张合了一下，如同呼吸。
她立刻抽出佩刀，可刀锋刚抵上去，裂痕就消失了，墙面恢复如初，连苔藓都没乱一根。
她站在原地，心跳比面对将军时还快。
不是错觉。
刚才那一瞬，墙上的雷纹，确实像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