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别院深深,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与外界的纷扰仿佛隔绝。王大柱等人被安置在一处独立的小院里,有专人伺候饮食起居,药物补品亦是不缺,待遇堪称优渥。
连日来的奔波惊惧得以稍缓,芸娘、翠儿和梅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渐有了血色。林红缨闲不住,帮着刀哥等人活动筋骨,打磨兵器,虽处暂安之地,却不敢全然放松警惕。苏静蓉则大多时间守在哑婆子榻前,试图从其偶尔的呓语和微小的动作中捕捉更多信息。
王大柱的身体在汤药调理下恢复得最快。他深知这安宁只是表象,李弘基的庇护绝非无私。他必须尽快弄清两件事:一是哑婆子预言中“大灾”和“门”的真相;二是李弘基的真实意图和底线。
这日午后,钱先生亲自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前来为哑婆子诊脉。老郎中闭目凝神许久,又翻看哑婆子眼皮舌苔,最终摇头叹息:“这位婆婆年事已高,本就元气亏虚,又似受了极大惊吓或冲击,神魂涣散,五内郁结。老夫只能开些安神固本的方子慢慢调养,何时能醒,能否清醒,全看天意造化了。”
送走郎中和钱先生,屋内的气氛又沉重了几分。哑婆子是他们最大的希望,若她一直昏迷不醒,所有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干等着?”林红缨烦躁地踱步。
王大柱沉默片刻,走到哑婆子床边,看着她枯槁安睡的面容,心中忽然一动。他想起这婆婆数次在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下,反而能说出惊人的预言或指引。或许…她的意识并非完全沉睡,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感知世界?
他尝试着靠近她,用极低的声音,如同耳语般问道:“婆婆…‘门’是什么?‘它们’又是什么?我们该如何阻止?”
屋内众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哑婆子脸上。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王大柱快要放弃时,哑婆子的眉头忽然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众人大气不敢出。
良久,几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音节从她喉间溢出:
“…非…人间…” “…星…外…” “…食…魂…” “…锁…坏…则…至…”
非人间?星外?食魂?锁坏则至?
这些词语比之前的预言更加晦涩难懂,却莫名地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触及了某个完全超出认知、恐怖无比的真相!
“星外…”王大柱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一个荒诞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难道“它们”并非此世间之物?而是来自…天外?!那“门”,是通往天外的通道?!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之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之音。
一个身着水绿色襦裙、外罩薄纱披帛、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在一个小丫鬟的陪伴下,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小院。她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听闻有贵客临门,妾身准备了些江南特色的点心,特来拜会,叨扰之处,还望海涵。”女子声音柔美,笑容得体,对着闻声出来的王大柱等人盈盈一礼。
众人都是一愣。这深宅内院,怎会突然出现一位年轻女子?
王大柱拱手还礼:“小姐客气了,不知小姐是…”
那女子嫣然一笑:“妾身姓柳,闺名含烟,家父乃李总督麾下幕僚。今日听闻别院来了几位有趣的客人,心中好奇,故而唐突前来,还望公子勿怪。”
柳含烟?幕僚之女?王大柱心中疑窦顿生。李弘治家严谨,怎会容幕僚之女随意进入安置重要客人的院落?此女出现得未免太过巧合。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客气道:“原来是柳小姐,幸会。我等落难之人,蒙李大人收留,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劳小姐亲自送点心。”
柳含烟掩口轻笑:“公子不必拘谨。家父常赞李公慧眼识人,能得李公如此看重,公子必非常人。妾身虽愚钝,却也喜结交四方豪杰。这点心是妾身亲手所做,聊表心意,公子和诸位夫人定要尝尝。”
她说话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屋内,尤其在昏睡的哑婆子身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细微的停顿却未逃过王大柱和苏静蓉的眼睛。
苏静蓉上前一步,接过食盒,清冷道:“有劳柳小姐费心。婆婆需要静养,不便久扰,小姐好意我们心领了。”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柳含烟脸上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地道:“是妾身考虑不周,既如此,妾身便不打扰婆婆休息了。告辞。”她再次盈盈一礼,带着丫鬟款款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林红缨撇撇嘴:“这女的谁啊?笑得假惺惺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苏静蓉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江南糕点,香气诱人。她取出一根银簪,仔细地在每块点心上试了试,银簪并未变黑。
“没毒。”她蹙眉道,“但她来的目的,绝非送点心这么简单。”
王大柱沉吟道:“她是冲着婆婆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婆婆可能掌握的秘密来的。”李弘基果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开始用更婉转的方式来打探了。
“那咱们怎么办?这点心吃不吃?”林红缨看着点心咽了口口水,又有些犹豫。
“暂时别动。”王大柱谨慎道,“小心为上。”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石磊,在柳含烟进来时,身体就微微绷紧,此刻更是脸色有些发白,小声道:“少…少爷…那个小姐…她身上…有股味道…”
“味道?”众人看向他。
石磊努力描述着:“很淡…但是…让人很不舒服…有点像…有点像那天在积水潭边闻到的…但又不一样…更…更冷…”
万毒窟?!众人脸色骤变!
难道那柳含烟和万毒窟有关?!她怎么会出现在李弘基的别院里?!是李弘基也被渗透了?还是万毒窟的残余势力找到了这里?!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本以为找到了安全的避风港,却没想到可能陷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立刻去找李弘基!”王大柱当机立断,“必须问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
如果李弘基知情,那说明他与万毒窟有染,之前的合作全是假象!如果他不知情,那他的别院被渗透至此,其处境也堪忧!
无论如何,情况都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王大柱让苏静蓉和林红缨留下保护哑婆子和女眷,自己带着刀哥,立刻向院外走去,要求面见李弘基。
然而,守在院外的护卫却客气地拦住了他们:“王公子,总督大人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公子回院稍候,待大人事了,自会召见。”
被软禁了?!
王大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看来,这处看似安宁的别院,早已布满了无形的罗网。而那个突然出现的柳含烟,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预示着水下隐藏的汹涌暗流,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