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做别的，就单纯睡觉。”
云芷儿一脸郑重地将他按在榻上，手上动作格外轻柔地替他掖好被角，那细致周到的模样活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她端详着他躺好的姿势，眼神里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慕无宸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伸手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身前一按，这样便再看不见那令人发毛的眼神。
然而直到翌日清晨，她依旧什么都没梦到。
醒来时望着熟悉的帐顶，她气恼地捶了捶枕头，左手捶完换右手，最后整张脸埋进锦枕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慕无宸：“？”
是他昨夜让她不满意了？
*
用早膳时，云芷儿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燕窝粥，目光不时飘向对面的云亭晚和云淮康。
那两人被她看得发毛，云亭晚的筷子“啪嗒”落在碟子上，云淮康则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
云芷儿就这么打量着席间众人，当视线扫过黎氏故作关切的脸庞时，倏地心念微动。
要触发梦境，或许得原原本本复现昨日的场景才行。
既是要还原，那就从这场家宴开始。
她将银箸往桌子上轻轻一搁，清脆的声响顿时引得众人纷纷抬眼看过来。
“既然今日难得齐聚，倒让我想起昨日那出好戏，不如我们从头再演一遍？”
云芷儿眼波流转，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中缓缓开口：“便从母亲昨日那番教训开始，就说我如今仗着陛下恩宠耀武扬威，迟早有摔下来的时候，能得今日荣华全靠着云氏扶持。”
她转向云淮康：“这时父亲便该出来假意劝和，说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让我们别吵吵了。”
最后目光落在云亭晚身上：“姐姐就茶言茶语地帮腔，说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母亲何必与她计较之类的话。”
“待这些过场走完，母亲再照常骂我一句，这出戏便算圆满。”
话音刚落，席间霎时鸦雀无声。
慕无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黑眸深处暗潮汹涌。
虽未言语，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让在场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云淮康手忙脚乱地扶稳晃动的茶盏，心中叫苦不迭：这孽女果然生来就是克他的！
上辈子定是欠了她天大的债，今生才摊上这么个冤家。
在陛下面前旧事重提，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全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亏待了她吗？
这分明是要把云家往火坑里推啊！
黎湘文面上堆着慈爱的笑意，心里早已将云芷儿千刀万剐。
她暗自咬牙：早知这孽障今日会如此作妖，当初在田庄时就该寻个由头把她处置了，也省得如今在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她强压着怒火，端起茶壶亲自斟茶，声音放得愈发轻柔：“瞧芷儿说的，母亲平日与你玩笑惯了，哪舍得真骂你？”
“你这孩子，怎么还把这些玩笑话都记在心里了？快尝尝这新进的君山银针，还是你父亲特意......”
“行了行了。”云芷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别在这儿装什么母女情深，一口一个的，我听着都瘆人。你自己也听听，这话阴不阴啊？”
“你也别装的咱俩之间关系很好，赶紧把昨日的戏码重演一遍，我也好早些回去歇息。”
云亭晚实在不愿陪着这般胡闹，演什么劳什子的戏，只得勉强笑道：“娘娘若是想听戏解闷，姐姐倒是知道几个极好的班子。”
“城南的黄梅戏班唱腔婉转，明日就请来府里搭台可好？”
她见云芷儿不为所动，神色淡淡，忙又殷勤地推荐：“若是不爱听黄梅戏，城西的评剧班子也很有名，唱词通俗易懂，最是活泼热闹。”
“越剧源自江南，那吴侬软语婉转动听，别具风情......”
她细数着各色戏种，眼底闪着期待的光：“便是京剧的脸谱也颇有意趣，娘娘想看什么，姐姐这就去安排。”
云亭晚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戏曲都推荐个遍，只盼着云芷儿能选中其中一样。
这样她就不必陪着演这出荒唐戏码了。
云芷儿听完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演。”
多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几人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开始表演。
待他们磕磕绊绊地演完，云芷儿立时蹙眉道：“语气完全不对，半点尖酸刻薄都没有。重来。”
她见几人面露难色，仍放不开，干脆把话挑明：“就按你们平日里的本色出演便可，不必收敛，该是什么语气便用什么语气。”
几人唯恐云芷儿又要没完没了地重演，只得强撑着将往日那些阴阳怪气的腔调都使了出来。
待这场荒唐戏码落幕，云淮康战战兢兢偷眼瞥向天子阴沉的脸色，只觉得后颈阵阵发凉。
满座皆噤若寒蝉，唯有云芷儿一人开心的世界达成了。
她已经开始欢欢喜喜地盼着夜晚入梦。
*
谁知翌日醒来，竟又是一夜无梦。
云芷儿再次气恼地捶打着锦被，整个人都蔫了几分。
慕无宸这些天早将她的反常看在眼里，当即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跟朕说实话，你这几日究竟在谋划什么？”
“每日醒来都要生气，昨日更是闹着要演那出戏，到底所为何事？”
云芷儿眨着无辜的眼眸：“臣妾没做什么呀......就是想演给陛下看看，让您瞧瞧这些臣子私下都是什么嘴脸。”
她摆出一副全然为你着想的模样：“臣妾是怕陛下被他们蒙在鼓里。”
“阿芷，莫要再说谎。”慕无宸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迫使她无处闪躲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朕喜欢乖女孩，喜欢懂事的，你心里应当清楚，这些编造的托词，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朕。”
云芷儿不自觉地滑动喉咙，悄悄咽了咽口水。
她低头沉思片刻，知道再瞒不过去，只得半真半假地交代：“那日臣妾做了个很特别的梦......梦里有些未解之事，臣妾很想回到那个梦境里看个分明。”
“这才想着还原当时的场景，或许就能重新回到那个梦境里。”